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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讲述:老年丧偶之痛


来源:凤凰网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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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讲述:
老年丧偶之痛

我的对门邻居王姨,今年78岁,老伴去世4年,如今独身一人住在一个100多平米的大房子里。

[本期关键词:孤独]

     

一次,我请王姨到我家吃饭,王姨拿来自己调制的白酒,我们娘儿俩边喝边聊。我问王姨:“您过得好吗?”王姨说:“活着没意思,没奔头。”王姨的独生子定居香港,每年都给王姨三四万块钱赡养费,但是每年只有春节才能回来看看老妈。王姨腿脚不好,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孤独寂寞如影随形。

像王姨这样的独身老人在我们小区里还有,他们每天都寂寞得五脊六兽,度日如年。前楼有个李叔,老伴早年去世,一双儿女相继成家,如今也是自己独居一个大房子。虽然他的儿女都在本市,却整天忙着自己的小家,无暇顾及老爸,几个月不见人影。一次,李叔做了一桌子好菜,把女儿找来,央求女儿说:“你常过来陪我唠唠嗑吧,我一个人太寂寞。”女儿说:“我哪有时间陪你唠嗑啊!”李叔说:“我这个大房子将来给你,房产证上写你的名,只要你常来。”女儿说:“那你这个大房子还是给我哥吧,让他常来陪你……”

老年难过,特别是在失去了老伴之后,就成了无根的浮萍,找不到一处归属的地方。无论天地多么广阔,无论别人的日子多么安逸不变,它自己的生活,却一直就那样飘零不定。

我干妈是个画家,老伴5年前去世,一年以后经人介绍认识了比她大6岁的老教授。现在两人经过几年的磨合,相互扶持,感情平稳,虽然没有办理结婚手续,相处得也像夫妻一样。但老教授今年8月就要离开两人的家,去投奔他远在加拿大的女儿了。老教授今年82岁,有糖尿病,腿脚又不好,走路费劲。干妈也已76岁,虽然身体尚好,但毕竟年岁不饶人,侍候起老教授来也时时感到力不从心。随着身体一天天老去,老教授虽感爱情可贵,老伴可亲,但这些都敌不过衰老带给他的危机感。想到来日无多,他思虑再三,做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卖掉这里的老房子,去加拿大定居,到女儿身边安度晚年。他有加拿大绿卡,那边的养老待遇可保他无后顾之忧。

在老年这个特殊的人生阶段,爱情不敌亲情,也没法和金钱相比。当你老得力不从心时,孩子和金钱更能给你带来安全感。我无法想象老教授走后我干妈将如何面对一个空洞洞的大房子。虽然她在丧偶之后又找了个伴儿,但这个伴儿却无力给她终身依靠。

其实,即使老教授投奔女儿去了,将来也不一定会像他所期望的那样,生活如意,尽享天伦。

说到此,我想起了我的姥姥。虽然她已经去世二十多年,可每当想起她,我就不由得为她的老年生活感到可怜可叹。

在我刚记事的时候,就知道我妈和我爸不一样。我爸是农村人,我妈却是城里人,我妈有一个让我心弛神往的故乡——承德市。我妈经常跟我们几个孩子说,她的娘家曾是皇帝住过的地方,有着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在遥远的地方有个美丽的姥家,那里有避暑山庄,是皇帝的行宫;那里还有一尊世界最大的木佛——千手千眼观世音,全世界的游人都想去看一看。嗬!在我小小的心眼儿里,我的姥家很了不起。

关于姥家,还有一个记忆特别温馨,就是每年一到天快冷的时候,我家总能收到从承德邮来的一个特大号的布包裹,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暂新的棉衣棉裤棉鞋等手工制品,大人的、小孩的都有,这是姥姥给我们全家人做的。我妈嫁过来的时候是个高中生,什么缝纫活都不会做,而姥姥的女红特别好。

大约在我9岁的时候,是夏季的一天,我放学回来,发现家里来了个客人,是个操着浓重山东口音的老太太。她60岁左右,身材矮小,梳着短发,穿着干净的斜襟白布衫,小脚(早年曾经裹过脚),正连说带比划着。看我在门口发愣,我妈把我拉过来,说:“你姥从承德来了,快叫‘姥’……”

说不出为什么,虽然是头一次见面,可我对姥姥的感觉并不亲近。她看起来不像奶奶那么慈眉善目,而是眼窝深陷,双眉紧皱,给人一种压抑感。还有,她鼻翼边延伸而下的两道纹路也很深,看起来挺厉害的,用村里人的话说,“不是善茬儿”。

姥姥从此住在我家,且长达十几年,直到去世也没再回承德。姥姥本来还有4个儿子,都在承德老家。

姥姥是75岁那年从我家去本溪市她妹妹家串门时去世的。本来,她是要回承德老家的,儿子们都催她回去。她想在回去前去本溪小住一段时间,看看妹妹。谁知她到本溪不到半个月就病倒了,上不来气,几天后就去世了。那是1988年前后,我已经工作,且结婚成家了。现在想来,我都不了解自己,当我得知姥姥去世的消息时,竟然没有掉一滴眼泪。即使到了现在,我在电脑前敲打这篇文字的时候,眼睛也是干涩的,没有眼泪。

我对姥姥的冷漠,我妈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只要一提起姥姥,就会埋怨我一番:“你姥在世时,从没花过你一分钱。有一次你开资了,我跟你说,给你姥买点啥,你说我跟她没感情。你姥当时在厨房做饭,都听到了,直跟我抹眼泪……”

我妈说得没错,我的确没给过姥姥一分钱,我对姥姥的感情一直很平淡。记得我结婚后偶尔回家,与姥姥一起在小屋住。那时姥姥的支气管炎已经很重,每到晚上都躺不下,弯腰狂咳不止,实在受不了,就吃两片氨茶碱顶一下。可是,我却嫌姥姥烦,嫌她的咳嗽让我无法安心入眠。在我的潜意识里,姥姥有4个儿子,且都生活得不错,可她却偏要与农村的女儿住在一起,肯定是与儿媳妇们相处不好,刁老太太一个。

姥姥给我的印象似乎总是苦大仇深的样子。那时她和我妈总唠姥爷的事,唠着唠着就哭了,我妈也哭。我那时还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喜欢她们哭哭啼啼的样子,更不喜欢姥姥在任何时候都紧皱着眉头。后来我大了,才渐渐知道,姥爷曾经犯过事,被关进监狱两年多。姥爷是一家7口人的顶梁柱,也是全家唯一的经济支撑。姥爷进去了,家里的一切都变了。姥姥没有工作,却要独自承担起抚养一个年迈的婆婆,还有5个未成年儿女的重任。当时我妈最大,正上高中,我老舅才8岁。姥爷进去的日子,姥姥是靠摊煎饼来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的。

两年后姥爷虽然被放了出来,但灾难远未结束,因为姥爷的问题一直没有定论,他的工作没了,儿女们也遭到牵连。妈妈被迫辍学,远嫁到一千八百里之外的辽宁省农村,4个舅舅也相继下到最艰苦的农村当“知青”。几年后,姥爷在沉重的心理压力下患了癌症,去世时才55岁。

这是我妈娘家的血泪史,至今为止,不止是我姥姥,也不止是我妈,就连我的4个舅舅,他们的眉宇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沟壑,深深的,永无舒展的可能。他们的表情永远都是严峻而愁苦的,很难有笑容。什么是永远也抹不平的心灵创伤?在我妈及她的娘家人身上,我体会到了。

因为不理解,我一向不喜欢我妈的娘家人,我姥姥首当其冲,因为她与我们生活在一起。

我上小学时,家里的地方很小,写作业没有固定的书桌。我有时趴在炕上写,有时在吃饭用的炕桌上写,最多的时候是在我妈的那台缝纫机上。缝纫机不用的时候,操作板是一个较大的平面,在上面写作业对我来说最舒适不过了。但也有个让我烦恼的问题,那台缝纫机下有个用草编制的鸡窝,一只老母鸡正在鸡窝里孵小鸡。也许那个位置即隐蔽又安全吧,姥姥把那只老母鸡安顿到那个地方了。

于是问题就来了。我坐在一个木凳上,在缝纫机上写作业时,两只脚正好碰到正抱窝的老母鸡的头,惹得老母鸡喔喔地叫。老母鸡一叫,就影响我写作业,而让我的脚不碰到它也真是难。于是,我一写作业,就先把那个鸡窝暂时挪走,写完了再挪回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概不会影响老母鸡孵蛋吧?可是我的这个举动,却成了姥姥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她看到我把那个鸡窝挪走,一定会点着个小脚,快速过来把鸡窝搬回来,硬生生地塞到我脚下那个逼仄的空间里。所以,我就和姥姥玩起了“阵地战”,每次都要“战斗”好几个回合,最后姥姥把我告到我妈那里。我挨我妈一顿斥责,然后失去“阵地”,我对姥姥的反感也多了几分。

我那个年代的孩子也真够可怜的,学习条件太差。我家几个孩子与父母住一个屋里,就一个灯泡,晚上我想看书学习时,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因为灯光会影响家人睡眠。有时太晚了,我爸会不耐烦地把灯关掉,不让我再学习。记得那时我特别爱看小说,可家里并没有书,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竟是在我家墙上看到的。那部竖版的小说被我妈一张张撕下来贴在了墙上。因为我只能看到一面,对另一面的向往就很强烈,经常让我魂牵梦萦。多年以后,我才自己买了整本书看。

我三妹长得小,平时不爱说话,在家里就更不受重视。记得她上高中时,虽然面临高考,却从没买过一本课外书。寒假回家怕影响家人休息,她就到厨房借着那个瓦数很小的昏暗灯泡看书学习,一直学到东方破晓。农村的冬季没遮没拦,我家厨房到半夜更是滴水成冰。一个寒假下来,我三妹拿笔的手都冷坏了。虽然没有一本课外书,虽然读书的环境如此艰苦,但我三妹却以16岁的超小年龄考上了北京大学,而我的父母竟然没有请客庆祝一下。在他们眼里,北京大学就是考到北京了,至于北京大学意味着什么,他们并不清楚。也许在他们看来,那只会孵蛋的老母鸡更重要吧。

说了这么多题外话,有点控诉的意思,后来我长大了也逐渐理解了父母,也理解了姥姥。家里孩子多,生活负担重,对我父母来说,更重要的是活着,而不是学习。姥姥心疼我妈,希望我们能帮我妈分担些家务,而我却是个只知道看书写字不知道帮妈妈干活的懒孩子,是个“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手儿”,姥姥看不惯我也是正常的。

我和姥姥关系最僵的时候是我刚上班不久。那时我从师范院校毕业后在一个中学当老师,每天都要骑自行车十多里地上下班,比较辛苦,回家就是往炕上的被垛一靠,翻开书就看,等着吃饭。于是,帮着我妈喂猪喂鸡做饭饲弄园田的姥姥对我的意见就更大了。别人都忙得陀螺似的,而我竟然能坐下看书,对她们的辛苦视而不见,这让姥姥很难接受。但那时她已说不动我,只是嘟嚷几句,然后用她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眼睛狠狠地瞪着我。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懒得与姥姥说话,不到万不得已,从不开口叫“姥姥”。但姥姥似乎不像我那么恨她。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我感冒了,发烧在家上不了班,姥姥竟破天荒地去小卖店给我买了几个苹果,还给我做肉馄钝吃,这对过日子节俭得近乎吝啬的姥姥来说实在难得。那一刻我真的很感动,心想,我以后一定要听姥姥的话,多帮妈妈干活。可是我是一个懒惰成性的人,要想改变多年来的习惯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我病好后只帮她们刷了几次碗,就又回到了老样子。

因为我,姥姥在我家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我家的孩子中,不只是我,我三妹虽小,但她说话一针见血,也曾让姥姥伤心。在姥姥来我家之前,奶奶就跟我们一起住了。有一天,家里炖红烧肉。那个年代只在过年过节才能吃上肉菜,所以全家人都围在饭桌旁,高兴地吃饭。席间,姥姥一个劲儿地给奶奶夹肉,还对奶奶说:“你多吃点。”这时,我三妹说话了:“姥姥,你不用给我奶奶夹肉,我奶奶是主人,你是客人,应该是她给你夹肉吃。”虽然我三妹那年只有六七岁,但人小话硬,把姥姥噎得当即撂下筷子,到屋外掉眼泪去了。事后姥姥跟妈妈哭诉:“我都来了这么多年了,早把这里当成了家,可你的孩子们咋还不把我当主人呢……”

也许,自从姥爷去世、姥姥来我家后,她寄人篱下的命运就注定了。尽管十多年来她一直在帮妈妈干家务,抚养我们姐妹(姥姥来我家时,我小妹刚刚出生,她是姥姥一手带大的),但姥姥的老年生活并不如意,我们晚辈对她的忽视和轻视让她永远都没有找到家的感觉。

姥姥去世后,多年以来,一想到姥姥,我就心里不舒服,感到遗憾和沉重。在对待姥姥的问题上,我人性中的冷漠和自私毕现。再想想王姨、李叔、干妈等丧偶的老年人,虽然他们与姥姥的境况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都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归宿感。虽然他们有房子住,有钱花,甚至有儿女“庇荫”,有孙儿“承欢膝下”,但他们的心灵仍然无所凭依,处于价值的夹缝和压抑的飘零境遇中,活得寂寞,活得孤独,时日难熬。

蓝莓 凤凰时尚情感专栏作家

蓝莓,某报首席编辑,编辑、主持情感栏目十余年。文风质朴,重写实,轻虚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

蓝莓邮箱:liuli211a@sina.com

[责任编辑:侯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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