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讲述：小中和二郎

康德说过，“世上最美的东西，是天上的星光和人心深处的道德律”。而小中想到的是， 这些文字见光后，他也许会成为人们心中的最“丑”。即使这样，他也要把此时心灵深处真实的情感表达出来，让他曾经残缺的人格得到修补。

小时候由于爸爸妈妈的工作很忙，所以每年的寒暑假他都会被爸爸从长春的家送到黑龙江省绥化市绥棱县的奶奶家。奶奶家住在农村，在那个不大的小屯子里住着大约二十几户人家。夏天一到，挂了锄（铲完地），男人们会聚在一起打打扑克、下下棋；农妇们坐在树下一边乘凉一边织毛衣；他们这些小孩子则成帮成伙地在一起弹杏核﹑捞鱼﹑捕虾﹑捉蝴蝶、抓蜻蜓……正是在这种儿时的“乐园”里，让他认识了他的“小弟”——二郎。

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二郎的真实名字，只知道二郎姓于，是奶奶住的那个村的村支书的儿子。二郎大概比他大四五岁吧，当时大约有一米七十多的个头。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很少有小孩儿愿意跟二郎玩儿。无论伙伴们玩得多么带劲儿，只要二郎一出现，大家就会大喊着：“傻大个儿来了！”然后哄笑着跑开。由于他个子小，跑得慢，所以每次都会轻而易举地被“二郎”追上，成为二郎的玩伴。

记得小学四年级的那个暑假，有一天他和伙伴们在奶奶家附近的一片菜地中捉蝴蝶。当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扬起网兜轻轻将蝴蝶罩住，正小心翼翼地捏着蝴蝶的翅膀准备把它从网兜中取出时，就听伙伴们喊：“傻大个儿来了！”大家又哄笑着跑开了。他一愣神，蝴蝶从手中逃掉了。他生气极了，所以当伙伴们四下逃窜的时候，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被我逮住了噢！被我逮住了噢……”二郎拼命地搂住他的胳膊高兴地大喊着。“哼！我一定要给这个家伙点教训，看他下次还捉不捉我！”怒火中烧的他，眼珠转来转去，“啊！有了！”他差点喊出声来，因为他看到了不知哪个讨厌鬼在路旁留下的一摊“地雷”（大便）！

他不由得暗暗坏笑起来，对二郎说：“二郎，只要你舔一下，我以后天天跟你玩，而且马上给你买一块雪糕。”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那摊落满苍蝇的“地雷”。本想这样二郎就可以知难而退，以后都不会缠着他了，谁知二郎居然真地趴在地上舔了起来……

没有办法，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给二郎买了一块雪糕，又陪他玩了小半天。

午饭的时候，奶奶把他喊回了家。他跟爷爷奶奶讲了这件让人喷血的“地雷”事件。奶奶无奈地摇摇头：“唉！精一辈，傻一辈呀！没想到于老三两口子那么精明的人竟然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奶奶像是对爷爷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啊？二郎是个傻瓜！”他终于知道了二郎的“底细”，原来智力和身高根本就不成正比，难怪他……

从那以后，和其他伙伴躲避二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主动去找二郎玩。这下子可把二郎乐坏了，一个劲儿地称呼他为“大哥”。虽然他比二郎年纪小，但对于这种称谓，他却乐意受用。

就这样，二郎的身高，加上他的智力，使得他们这对黄金组合中的他成了村里孩子中“横行”一时的“老大”。记得那时有部反映黑帮题材的香港电视剧，里面就有“大哥”与“小弟”。在他和二郎之间，他是“大哥”，二郎是“小弟”。只要是看谁不顺眼，他立即让二郎去打；只要看谁捉到了青蛙，他就会让二郎帮他抢来……总之，只要是他看中了谁的某一件物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让二郎帮他“要来”。当时的他威风八面，真有一种能够呼风唤雨的感觉。

奶奶家养了很多家禽，鸡、鹅都有。鸡、鹅除了喂粮食还得喂野菜，而比这些更让人头痛的是，鹅还得去野外放养。所以，挖菜和放鹅几乎成了他暑假里两门单调、无聊的必修课。不过有了二郎，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挖菜时，他带上二郎，不需要自己亲自去体验野菜浆汁沾满手的感觉，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满满一大筐野菜。而且，有时候还会有一份意外的惊喜！

有一次挖野菜时，他无意中发现了一大片西瓜地。都说望梅止渴，但当那一个个圆圆的、绿绿的、分外养眼的大西瓜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时，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西瓜地旁，眼光也不听使唤地向四面八方“迸射”。当一个瓜窝棚进入他的视线时，他大失所望（瓜窝棚里一般都会有看瓜的老头儿），失神地走开了。但那该死的西瓜却阴魂不散，一个劲儿地往他眼里、脑里钻。

“瓜田李下”，他突然想到了这个成语。唉！让古代的正人君子棘手的“瓜田”居然让他这个小人物给碰到了！可他是“大哥”啊，“大哥”得避嫌啊！“二郎”！他想到了这个名字。对，何不让二郎去呢？怎么才想到呢？他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于是，他对二郎交待了一番，便躲进了玉米地里“垂帘听政”。当二郎抱起一个大西瓜正要与他会合时，只听一声大喝：“站住！”二郎被看瓜老头儿发现了！“糟了！”他先是一哆嗦，然后忐忑起来：“二郎会不会把我供出来？”

大概是因为二郎的特殊“身份”，大概是因为他爸是村支书——“打狗看主人”吧，看瓜老头儿放过了二郎。二郎不辱使命，乐呵呵地把西瓜抱到了藏在玉米地里的他跟前。于是他和二郎尽情地、美美地享受了一顿西瓜大餐。

放鹅的时候，他也喜欢把二郎带在身边。有二郎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地躺在田间地头的树阴下，随心所欲的与周公meeting了。大鹅头脑简单，不会像人那样具备思维，所以，只要把它放到玉米地里，它就会顺着垄沟往前吃野菜，一旦吃饱了它们就会趴到地里一动不动。尽管这样，他还是有些担心它们会逃离自己的视线。为了防止意外，他让二郎全程跟着大鹅，因为再怎么说，人毕竟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挖完菜，放饱鹅，奶奶交给他的艰巨任务就这样被他出色地完成了（当然，前提是在二郎的帮助下）。在奶奶爷爷赞不绝口的表扬声中，他无比得意、无比自豪……

临近开学，他在奶奶家的暑假生活也接近了尾声。初秋的清风似乎还舍不得送走难耐的酷暑，他意外地发现邻居王奶奶家的杏子熟了。可能是知道他要回城了，王奶奶特意给他送来了一瓢杏子。太好吃了！要说这王奶奶也太抠门了吧，这点杏子吃进肚不但没“解馋”，反而引出他更多的“馋虫”来。

望着王奶奶家那缀满枝头的黄灿灿的杏子，回味着那酸甜可口的杏子味道，他悄悄地在心里盘算着……但他是“大哥”，做事得光明磊落，决不能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可是……有时他真怀疑自己的性别——堂堂四尺男儿竟为几个破杏子折腰！话虽这么说，可是口水还是不争气地从嘴角淌了出来。

于是他振臂一呼，二郎以及身边那些“小弟”一呼百应。他的计划相当缜密：王奶奶家的杏树与奶奶家只有一墙之隔，怕引起王奶奶对他的怀疑，所以靠近奶奶家这侧，他绝对不能“摘”，只有先从树的南面“下手”。因为这棵杏树特别茂密，只要用竹竿轻轻一打，杏子就会掉到墙外一部分。在他的精心策划和部署下，“小弟”们打一下就马上趴在地上，如果没有动静就开始拣拾掉在墙外地上的杏子。尽管杏子掉了一地，怎奈“狼多肉少”，除了二郎，几乎没有一位“小弟”把杏子如数上缴！很快，南面的杏子被他的“手下”打光了。人啊，往往就是这么贪婪！

这一次，他吸取了上次打杏子的“经验”和“教训”，没有通知其他人，只带了“忠心不二”的二郎。他们的战略部署大体分三部走：一、时间选择在王奶奶家没人时；二、从奶奶家这一侧墙翻过王奶奶家园子里；三、爬上树开始采摘。当然他只是策划者，真正的执行者依然是二郎。然而，正如古人所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当时只是单纯地考虑了人的因素，却忽略了王奶奶家那条大狗——阿黄。结果，二郎刚翻过墙头就被阿黄发现了，于是惨不忍睹的一幕发生了！阿黄恶狠狠地撕咬着二郎，霎时间二郎的脸上血肉模糊，狗吠声、二郎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当时他真的吓傻了，他这个口口声声要为“小弟”两肋插刀的“老大”，竟然犯了婴儿的错误，尿湿了裤子！

那一年的夏天总算过去了，那一年的暑假生活也总算结束了。接下来的几个暑假也几乎都被补课所占满了，可去年的暑假他还是抽空跑去了奶奶家。往日的农家院不见了，捕鱼捉虾的水塘不见了，挖野菜、放鹅的那片玉米地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别致的小区。可是二郎在哪儿呢？听奶奶说，自从那次被狗咬后，二郎便被他父亲送到一所特教学校读书了。他真为二郎高兴，因为二郎马上就可以认识“大哥”这两个字了！

思想与感情像潺潺流水，冲击着他这段不为人所知的童年时光。对二郎深深的愧疚包围着他，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