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讲述：故乡情

 我出生在河北省昌黎县大浦河乡炸子里村。5岁跟随父母离开故乡来到东北长春，家乡在我的脑海里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只是朦胧的记着在我家门前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上有一座不宽的石头桥，听母亲说这桥是我父亲回老家后集资修建的。每到涨水时，小哥总是光着身子站在桥栏杆上往下跳，吓坏了我的父亲母亲，他们沿着河不停的呼叫哥哥的名字，妈妈的哭叫声响彻四方。顽皮的哥哥总是潜一会水才浮到水面高兴的朝着父母摆摆手。

留在我脑海里印象最深的，还有我家的前大门，两扇对开的大门是黑色铁皮包的，上面有圆圆的小铆钉，每扇门上有一个门环，小时候我踩着砖头翘着脚也够不着那个门环，至于门铃我就更够不着。出大门还有几登石头台阶，门两侧各有一石头狮子，我和小朋友常骑在狮子上玩耍。一进大门有个影壁，爬满了牵牛花，影壁下面栽了很大一片红玫瑰，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草树木，芙蓉，丁香、石榴、洋槐……每到鲜花盛开时节总是引来很多人观赏，称我家是“曹氏花园”。

父亲是一个很讲究的人，用现在的话说审美意识很高，他喜欢花鸟，爱干净爱整洁，我家的三进院，及居住的房子、厕所、仓房，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很美观。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我家的厕所，独具一格，别说是农村，就是在城里也找不到那样别致的厕所，厕所位于前院一角，外墙是白色的石头砌的，上面有一米多见方是用水泥抹的 ，他从城里请来画师在上面画了一幅水墨画，菊花与麻雀。要入厕需左拐右拐才进去，里面是水泥抹的不小的平地，之后还得上几登台阶，上面有两个蹲位，每个蹲位旁都有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蹲位前有半圆的档板，后面是斜坡，水泥抹的很光滑，便后可用水冲到墙外粪池，粪池也是经过父亲的精心设计，四周是拔地半尺的水泥框，有制作精细的木盖，在盖周围撒上白灰，台阶下又种很多马蛇菜花和香粉豆，这样不但没有臭味，还引来了蜂蜂蝶蝶。我和小朋友经常围绕厕所里里外外地跑出跑进。因为父亲太爱干净，院子让他扫的一根草棍都没有，我们不敢在院子里淘气，更不敢在院子里剥秫秸做小玩物，所以我们总是躲到厕所里做小玩意，好在厕所四周还有父亲设计的石墩，我们坐在那里也很舒服玩的很开心。

至于家乡的其他景色，我没什么记忆，我只是听母亲说我的故乡“炸子里”坐落在南戴河附近，离黄金海岸只有三里地，那里风景秀丽，依山傍水，气候宜人，是避暑的胜地。海产品虾、蟹、鱼等种类繁多，味道十分鲜美。又是水果之乡，水蜜桃、白梨、大枣、葡萄、栗子、还有那又甜又面非常好吃的地瓜……所以我从小到大我都想着有一天我能回老家看看。

我的少年、青年家境一直不太好，日子过的比较艰辛，没有多余的钱回故乡。因而回故乡变成了可望不可即的梦了。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工作了，常去北京、上海、广州、西安等地出差，都路经我的故乡，每次都萌动顺便回家乡的念头，可是由于囊中羞涩，考虑来考虑去，最后还是放弃了。虽然没回去，但每次当我乘上148、156次火车时，路上总是思念着故乡，特别是火车驶出山海关，我总是坐在车厢靠窗的位子凭窗而望，希望能看到久别的故乡。可是这两趟车都是快车，昌黎是小站不停车，路过家乡又都是半夜1、2点钟，尽管如此我还是从卧铺上爬起来撩开窗帘往外看，希望能看到故乡的模样，然而看到的是漆黑一片，路经昌黎站台时，也只有星星点点微弱的灯光在闪烁。它毕竟是小城市，不同大城市的站台灯火通明，所以每当火车通过故乡时，我心里总是产生一丝惆怅，郁闷和伤感。

1980年6月，我从北京出差回来，我和妈妈又谈起了故乡，一谈故乡母亲的精神就来了，她很兴奋，想回老家看看的心情比我还迫切。后来我们娘俩商量，明年我再去北京出差一定带妈妈去，陪她在北京玩玩，回来时到故乡看看。可是往往事情的变化比计划快，万万没想到，到了秋天母亲突然得了肺癌，卧床四个月就撒手人寰了，多年的夙愿没能实现，她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1995年我退休了，退休后我和老伴去杭州讲课，陆陆续续有了点额外收入，这次又激起我回老家的念头。到了6月杭州天气转热，老伴先回长春。我便决定回老家！

于是我与在昌黎县政府工作的堂侄老大联系，他让我在滦县下车，他去接我。头一天我在上海乘上148列车，第二天下午4时许火车到滦县，我们虽然五十多年没见面，我一出站台 就听到喊声：“老姑，老姑！”我也马上从人群里认出他。他接过我的提包，与我转乘另一列慢车，只坐了一站地，就到昌黎。没走多远就到侄子家，见到了从没见过面的侄媳妇，她非常热情，早已备好了饭菜，我们进门就吃，酒足饭饱，我们三人开始叙旧，虽然我是长辈，但我们三人是同龄人，我们都经历了战争、逃难、饥饿、苦难、解放、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有共同语言，谈家乡、祖辈、晚辈、世道、变迁……一直谈到大半夜。

第二天侄子请了假，侄媳妇已退休，他们夫妇陪我游览了昌黎市容、第三天又去了北戴河、南戴河、黄金海岸、乘船渡海游。很巧，第四天侄子单位有车去老家办事，我们搭了车，老家离昌黎18里地，公路很宽，也很平坦，路两侧的景色不错，有山有水有树木，正如母亲所说家乡是美丽的。我边看边想思绪万千，侄子不停地给我介绍，这是什么地方，那是什么地方，并告诉我：“当年你们家就从这条路走的。”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浮想联翩，想当年我们一家出来时十口人，父亲、大妈、我妈、大哥、大嫂、姐姐、小哥、我和弟弟，还有一个堂叔。可回来只有我孤身一人，除了姐和小哥，其余的人都已故去，他们至死没有回过老家，我越想越难过，泪水在我脸上横流不止。汽车跑得很快，时间不长就到了我梦寐以求的故乡，我的出生地——炸子里。 

我住在堂侄老四家，其余的堂侄老二、老三、老六、我的两个堂妹、及他们的家庭成员都来看我这从未见过面的姐姐、姑姑、姑奶，这家请那家叫，海味满桌子，虾、蟹、鱼、海参、海蚬、还有我叫不上名的，吃饭时大家不停的给我夹菜， “姑你吃这个，”“姐你尝尝那个”我真的招架不了啦，对着大家说“再让我吃就要吐了。”大家都没见过面，却对我如此的热情，令我非常感动。使我深深的感到血浓于水，血缘是不可被其他代替的，这就是亲情吧！

在家乡住了两天，大家都很忙，我让他们不要管我们，尽管忙他们的。大侄一直陪我在村里转悠，看到了家乡的新气象，家家户户几乎都是新房子，有的人家是渔民家里有船，有的是农民家里有现代化农具，日子过得不错。大路小路修的也很好，公交车直接开进村，进城很方便，没路的地方下雨也不泥泞，因靠海都是沙滩。我问侄子：“我家的旧居在哪？”他说：“唐山地震时，咱们村房子全部倒塌，还别说只有你家房没全倒，可见我二爷当时建房时是下了功夫，土改后你家的房子做了乡政府办公室。地震后全村在政府的帮助下都重建了。”他突然一转身指向房群中正在盛开的一棵芙蓉树，“你看那颗树就是你家留下来的，你家就在那，地震后一切都毁了，连树木都折的折，倒的倒，树也死了，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这课树，这树长的又高又直材质也好是很值钱的，有人总想把它据为己有，被乡政府知道，下了严令如果谁砍伐这颗树一定严惩，这棵树被当做遗产保护下来了。”我走上前举头一看，真是好壮观、好漂亮的树，树干又粗又直又高，树冠像伞似的向四周伸延，一片一片的红花开得火红火红。母亲也常讲这颗树的来历，详细情况我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是父亲从外地移植来的。为了它的成活父亲绞尽脑汁洒下不少汗水。

大侄又陪着我慢行在河边，那条河已不像当年，水很少，有地方已露出干固的河床，我突然想起父亲建的那座桥，又问他：“那桥呢？”“桥早就没了，河都干了公路修到庒里用不着桥了。”他边走边看边指着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两尊裸露在地面白色的石头对我说：“老姑，你看那两块石头就是就是当年的桥头。”我们走近观看，发现上面有刻的字，但岁月久远，风吹雨打字迹不清楚，经我俩好一番辨认，是“炸子里”三个字，我们像哥伦布发现新大路一样兴奋，找到了父亲的桥。侄子又告诉我：“二爷当年回到老家办的那个学堂现在是大蒲河乡中心学校，也是乡里最好的学校，学校扩建了，规模很大，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可是晚上接到电话，让他马上回去，参加省里会议。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回昌黎了。虽然没看到学校有点遗憾，但这次故乡行让我看到了生我养我的土地，圆了我的梦。我怀着幸福和喜悦回到了长春，与哥、姐分享了我的快乐，也分享了温暖的故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