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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讲述:想念你!我亲爱的伙伴“大黑”


来源:凤凰时尚

在吴可下乡的4年里,它陪伴着她,跟随着她,和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蓝莓讲述:想念你!我亲爱的伙伴“大黑”

大黑,是一条黑色的狗,不是我们人类。在吴可下乡的4年里,它陪伴着她,跟随着她,和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本期关键词:大黑]

     

大黑,是一条黑色的狗,不是我们人类。在吴可下乡的4年里,它陪伴着她,跟随着她,和她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可是,在它为她闯下杀身之祸,需要她的保护时,她却没有站出来挽救它的生命。虽然过去了几十年,但说起这事,吴可还是禁不住流泪了。它是她一辈子的愧疚,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言表的懊悔和伤痛。

 
第一章

1969年的初冬,我们长春知青一行12人,来到吉林省敦化县关帝镇一个叫平安屯的小山村,插队落户。

到达村子时,天色已晚,我们5个女生被安置在一户农家的西屋里。放下行装,我便急匆匆地寻找茅房,想方便一下。在房子的后院,柴草垛的旁边,我找到了茅房,一个用秫秸围起来的四面透风的地方。因为看到里边很脏,我就决定在柴草垛和茅房的夹缝里解决一下。正当我蹲下来酣畅淋漓地“方便”时,一条黑乎乎的家伙忽然一下子窜到我的跟前,扑到我的身上,在我的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毫无防备,又惊又怕又痛,拼命地嚎叫起来。那声音一定很骇人,把那黑家伙吓跑了。

房东大娘和同学们也都听到了我的叫声,纷纷跑出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大家都哭笑不得。房东大娘把我拉到怀里,摸着我的头发说:“丫头,不怕!不怕!”见我慢慢安定下来,她又说:“唉!你往人家的窝里撒尿,它能不急眼吗?”那草垛的夹缝原来是房东家大黑狗的窝啊!

回到屋里,借着昏黄的灯光一看,我膝盖处的棉裤被咬破了,露出了棉花。我脱下棉裤,还好,膝盖只是破了点皮,并未出血。同学们为我擦了点碘酒,看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我抹了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破涕为笑。

第二天早晨,我在院子里看到了那条大黑狗。仔细地打量着大黑狗,我发现它的确长得挺高大,一身的黑毛,只有两只前爪上有少许白毛。它支棱着耳朵,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一副很警觉的样子。我从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过狗,昨晚的一幕还让我心有余悸,便很小心地退了几步,拉远了和大黑狗的距离。

见此情景,房东大娘走过来,拍了拍大黑狗的头,又指了指我和同学们,对它说:“她们都是咱家的人了,不能咬,听见没?”大娘又对我们说:“这狗叫‘大黑’,别看它长得大,才一岁多。这狗挺邪乎,是蔫巴邪乎,不声不响地就咬人。不过,它可是看家的好手……”

 
 
第二章

在小山村里安顿下来,每天上工、下工,进出院子,我都会绕开大黑走。平时走在路上,别人家的狗“汪汪”地叫,我也会非常紧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一晃儿几个月过去了。渐渐地,我感到狗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它们有时只是瞎叫唤,为自己壮胆罢了。尤其是大黑,连叫也不叫,总是静静地卧在门前,默默地看着我们进进出出。

我发现,大黑也很可怜,它几乎总是处于饥饿状态,房东没什么给它吃的,最好的饭食就是涮锅水,连鸡食、猪食都捞不到。它的肚子总是瘪瘪的,一副瘦骨嶙峋的样子。

每当我们掀锅起出香喷喷、热腾腾的玉米面大饼子时,它就蹲在伙房的门外,伸出细长的舌头,左右舔着自己的嘴巴,黑眼睛里闪着渴望和热切的光。但是,它从不往伙房里凑。

一次,我把粘在锅底的一块锅巴用铲子铲下来,丢给了它。它一跃而起,准确地用嘴接住了锅巴,吞了下去。然后,它卷起尾巴,冲着我摇了又摇,看我的眼神似乎也柔和、亲切了许多。

以后的日子,我总是想方设法地给大黑弄点吃的。那年代,粮食金贵,同学们又正是年轻能吃的时候,每天劳动,消耗很大,自身的营养尚且补充不够,很少有剩余饭菜,每顿饭几乎都是锅光碗净。我只好自己省下一点给大黑吃,一块大饼子,半碗小米粥,或是一块硬锅巴。我还把我的一个掉了漆的小瓷盆给大黑做了饭盆。

那时,我们集体户的同学轮流做饭。轮到我做饭时,就会让大黑吃得多一点,什么捞饭的米汤啊,菜汤拌饭啊……同学们看到了,就埋怨我浪费了大家的口粮,房东大娘也认为我把大黑惯坏了,她说:“哪有狗吃人的饭食呢?”

可我受不了大黑那饥饿期待的眼神。民以食为天,狗也以食为天啊!

在我的喂养下,大黑渐渐地强壮起来,黑色的毛也光亮了,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变得目光炯炯,格外有神。

大黑成了我的亲密伙伴和朋友。每当我去上工,它总要跟在我后边,送出好远。我下工时,它也会老远地迎出来,扑到我身上和我亲热一番,在我的腿上蹭来蹭去,欢快地摇着尾巴。同学们都笑我:“不咬不成交啊!”而我却感到,狗很懂得知恩图报,你对它好,它绝对会对你好,而且表里如一,这点比有些人还强呢!有些人,你对他好,他未必对你好;有些人表面对你好,暗地里给你下绊子。

 
第三章                                                               

在与大黑的长期接触中,我发现它很聪明,不仅能听懂人的一些简单话语,领会人的意图,听从人的召唤,还能感知人的喜怒哀乐,真的是善解人意呢!我也能从它的眼神和行动中,知道它的想法和要求。它抬着头,乞求地看着我,那是它饿了;它用爪子拨拉它的食盆,那是它渴了;它用爪子在身上掸来掸去,那是它太脏了,要洗澡……于是,我尽我的努力去满足它的要求,让它吃饱喝足,带它到山间的溪水里,把它冲洗得干干净净。特别是它前爪上的白毛,洗净之后非常显眼。我和它的这种相互的领会,真是很奇妙的。

下乡的日子里,生活艰苦,劳动辛苦,想家痛苦,我的性格又很内向,闲暇时间不愿意和别人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就愿意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或发呆。这时,大黑就会来陪伴我。它在我的身边卧着,一声不响,从不打扰我,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四周,好像是在保护我。

一次我病了,躺在炕上起不来。大黑就在炕下卧着陪伴我,哪里也不去。当我呕吐时,它竟然用两只前爪扒在炕沿上,冲着我“呜呜”地叫着,样子很难过,像是在同情我,又像是在安慰我。

还有一次,我接到爸爸的来信,说他已经“解放了,恢复了工作”,我蹲在地上哭了。大黑不明就里,惶恐地用头拱开我捂着脸的手,呆呆地看着我的眼睛。它那黑色的瞳仁里竟是悲戚的、湿润的泪水!我再一次破涕为笑,紧紧地抱住了它。

在下乡的第二年,我们集体户的三间草房落成了。我们搬进了新居,5个女生住东屋,7个男生住西屋。新房子离原来的房东家不远,大黑几乎每天都到集体户来。男生们都特别喜欢它,总想讨好它,比我还舍得给它东西吃。但大黑不大理睬他们,还是围着我转来转去,这让男生们十分嫉妒。

大黑俨然成了集体户的看家狗。但是,它晚上是必须回到房东家去的,回到它那个柴草垛夹缝的窝里。尽管男生们在灶边给它搭了一个铺着草垫子的舒适的窝,它却闻一闻就走开了。有几次男生们拦着它,想把它留下来,但它还是左闪右躲地逃走了。而在第二天早晨,它又颠儿颠儿地跑来了。同学们觉得大黑的行为难以理解,我却觉得大黑是很遵守做狗的规矩的。

 
第四章                                                               

转眼间,我们已在小山村里生活、劳动了近4年。1973年初秋,集体户里已有几名同学招工回城了,我也办理了接母亲班的手续,马上就要回城到母亲的单位上班了。

就在这时,生产队长找到我,交给我一项挺艰巨的任务,让我去看守一片白菜、萝卜地。那白菜、萝卜是生产队为社员们准备的冬储菜,长势喜人,只是这片地紧挨着村西头的小路,时常有调皮的孩子们偷拔萝卜吃。那时的孩子哪有什么水果和零食啊,能吃上一个甜丝丝、脆生生的萝卜,已是一种不错的享受了。在队长期待的目光下,我接受了这项任务,并决定等秋收后再回城。

以后的事,让我一辈子后悔不及,常怀忏悔之心。

其实,凭着我的本事,是很难看住这片地的,只有带上大黑,我才会有威慑力。于是我带着大黑,起早贪黑地在这片地里守护着。看到我一副认认真真、忠于职守的样子,又有大黑虎视眈眈地守在一边,孩子们都很知趣地不来光顾萝卜地了。

我的看守初见成效,生产队长表扬了我,又嘱咐我“照顾一下旁边的玉米地”。

那个秋天,大地一片金灿灿,丰收在望。我和大黑徜徉在玉米地里,下午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微风吹得玉米叶子哗哗作响。我的心情时而宁静时而烦乱,不时地摸着大黑的头,喃喃自语:“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我会回来看你的……”

大黑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忽然,那片白菜、萝卜地里传来了孩子们的嬉闹声。不好!又有人来偷萝卜了!我立刻紧张起来,拔腿就跑,想尽快赶去看个究竟。可这里距离路边至少有二三百米,来不及去阻止他们啊!情急之中我想到大黑,先让大黑把他们吓跑吧!我就冲着大黑喊了声:“冲!冲过去!”

没有任何犹豫,大黑箭一般地冲了出去,我也急急地迈着垄沟往前赶。刚走出不远,我就听到前边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惨叫:“妈呀!”接着是一个孩子的哀嚎。

哎呀!难道是大黑咬到孩子了?孩子那惊天动地的嚎哭惊动了村民们,人们纷纷跑了出来。很快,传来了村民们吵吵嚷嚷的声音。

“大黑狗把小宝子咬了!”

“哎呀,看咬得肉都翻出来了,出这么多血啊!”

“这该死的大黑狗,咋说咬人就咬人呢!”

“快套车去卫生院,得缝针,还得打狂犬疫苗呢!”

我蒙了,呆了,脚在垄沟里好像被陷下去了,拔不起来。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吓得我冷汗淋漓。但我一直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一步也没敢往前迈。

好像是马车来了,拉着孩子走了。随即,人们也散去了。我不知在玉米地里站了多久,待我走到出事地点时,天色已晚,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大黑也已不知去向,只有四野的庄稼在晚风中哗啦啦地响着,像大海里的巨浪,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我。我感到已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变得冰冷,麻木的双腿也不知向何处迈动,四周已一片漆黑。

恍恍惚惚中,我回到集体户里。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几个男生正围着桌子大吃大嚼着什么。

一个男生抬起头,看到了我,问:“你怎么才回来啊?真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啊!快来吃肉,给你留了一块大黑的腿儿呢!”

“啊!大黑……”我的腿有些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大黑被房东家勒死了,大娘烀了一锅肉,给咱们送来一盆呢……”“你不知道啊?大黑把村西头老王家的大宝子咬了,犯了死罪啊!这大黑,净惹祸,不勒死它,大宝子家也不答应啊!”

我看着盆里的骨头和肉,胃里突然一阵痉挛。我冲出房门,在院子里呕吐起来,直吐得天昏地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背起行囊,悄悄地离开了这个小山村。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只是到房东家的柴草垛夹缝里看了看大黑那空洞洞的狗窝,在那里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这个狗窝,曾是我的亲密伙伴大黑的家。如今,这个家已狗去窝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和温暖。我的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在心里默默地对大黑说:“大黑,你走了,我也要走了,因为这里再也没有你的庇佑了,我也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更无法面对你的灵魂。大黑,我的朋友!你对我是那么信任、忠诚和服从,可我却没能在你生死攸关的时刻,勇敢地站出来承担责任,来挽救你的生命。你是因为我的过失、我的懦弱、我的不敢担当才被绞杀的,是我让你命逢厄运。倘若我当时能够冲过去,向人们解释一切,或许他们会迁怒于我,让我承担你咬人的责任;那样的话,你就会得到人们的谅解而活下来。大黑,对不起!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可大黑的身影总是在我的脑海里徘徊着。仅仅是因为怕承担小宝被咬伤的责任,就让大黑去送死吗?我无法理解自己的自私和冷酷。我也为自己找过推卸责任的理由,比如,就要回城了,千万不能给自己找麻烦;比如,当时蒙了,无法正确支配自己的思维等等。但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狠心、那么残忍,它可是我最亲密的伙伴啊!我无法自圆其说,有一点却十分顽固地存于心头,那就是,我必须为大黑的死忏悔一生。那场景,从大黑冲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天长地久地折磨着我,让我无法解脱。

有些时候,人类所表露出来的自私与不齿,甚至远过于动物们。

 
                    

蓝莓 凤凰时尚情感专栏作家

蓝莓,某报首席编辑,编辑、主持情感栏目十余年。文风质朴,重写实,轻虚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

蓝莓邮箱:liuli211a@sina.com

 

[责任编辑:闻捷 PQ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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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想念 伙伴 大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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