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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讲述:浑浑噩噩不成器,枉费师父爱徒心


来源:凤凰时尚

“父生之,师教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刘叔叔的成长道路上,就有一位犹如父亲一样的师父。而他的不成器,却辜负了师父对他的精心栽培。

  

蓝莓讲述:浑浑噩噩不成器,枉费师父爱徒心 

“父生之,师教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刘叔叔的成长道路上,就有一位犹如父亲一样的师父。

[本期关键词:师父]

     

刘边生叔叔当学徒时,管“师傅”叫“师父”。虽然“师傅”和“师父”最基本的意义是相通的,这就是指传授知识或技艺的人。可一个人只要对自己的师傅深怀敬意,师傅的年龄和自己的父亲相当,他就完全可以称呼自己的“师傅”为“师父”。

“父生之,师教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刘叔叔的成长道路上,就有一位犹如父亲一样的师父。而他的不成器,却辜负了师父对他的精心栽培。

 
宁肯自己挨饿也让徒弟吃饱

1958年秋,我17岁的时候,被长春第一机床厂聘用进厂当工人。当年11月初,被送到空军沈阳第八航空学校附属工厂学徒。   

我临行前,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出门学艺要勤快点,特别是要搞好师徒关系。爷爷说,他小时候当学徒工,曾给师父倒过尿盆洗过衣服,一连干了两年杂活,师父看他勤快诚实才肯教手艺。

第一次远离家门涉足社会,我也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会遇到什么样的师父,心里忐忑不安。

我是幸运的,教我的师父是全组技术最高的工匠。他是木型组组长,八级木型工,共产党员。他叫卢文海,40多岁,与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他为人和蔼可亲,说话口音有股苣荬菜味,听说是辽宁盖县人。   

我虽然被分配到木型组,但还不清楚木型工到底是干啥的。听师父讲解才知道,木型制作是生产铸件的第一道工序,是机械制造行业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一件机械产品的大体制作流程是设计——工艺——木型——铸造——加工——组装,木型对铸造工艺铸件质量有着直接的关系和影响。木型工既要会看机械制图,又要懂得铸造工艺、机械制造以及高等数学等知识,根据图纸和铸造工艺制作木型。它的技术含量非常高,厂里有几个工程师就是从木型组提起来的。我庆幸分到了有技术含量的好工种。   

师父与旧社会艺人完全两样,不但不为难我,反而处处关心我,待我如自家孩子一样。他从料理日常生活教起,教我洗衣服、缝被子,然后教我识图绘图、做木型活,从零开始,循序渐进,耐心细致。我的左撇子,就是那时他给板过来的。   

一天早晨,师父见我没戴帽子,耳朵冻得通红,便从家里找来一顶狗皮帽子,戴在我的头上,暖在我的心里。当时,我们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粮食定量供应,我的定量标准是31斤。我饭量大,每顿只能吃个六分饱,处于半饥饿状态,每天上午十点多钟肚子就开始咕咕地叫,心慌意乱干不下活。这情景被细心的师父发现了。第二天,他把一袋自制的炒面送给我,有10多斤,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之后,又不时地给我些粮票,让我填饱了肚子。   

那时候粮食非常金贵,对于他的无私馈赠,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每次我推辞时,他都说他家粮食吃不了,让我不要多心。一次干活时,一块木板子砸在他的脚上。我帮他撸裤腿处理伤口时,发现他的腿肚子肿得老粗,闪着亮光。后来我才知道,师父为了省下粮食让我吃饱饭,经常吃些灰菜之类的野菜充饥。灰菜虽然可以采食,而且还有一定的保健功能。但多食后可引起皮肤红肿,周身刺痛、刺痒等症状。得知这个情况,我的眼睛有点发酸。师父啊!你为了我,宁肯自己吃不饱,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二哥”的本色不能丢

刚进城那阵子,我还保持着农村孩子的那种朴实劲儿,不讲吃不讲穿,抢着干一些脏活、累活。时间一长,思想就发生了变化,非常羡慕那些从城里来的师兄弟的生活方式。人家比我吃得好、穿得好,与他们相比总觉得自己矮一截。   

一天,有个姓赵的师弟叫我“二哥”,我好生纳闷,我在家排行老三啊,怎么是二哥呢?不管怎么说,在异地他乡有人叫我哥,感到异常亲切温暖,便愉快地答应着。旁边的人听了,偷偷发笑。后来才知道“二哥”是“屯老二”的代称,意即“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臊得我满脸通红,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也难怪别人取笑我,我确实乡下气十足。就拿吃饭来说吧,人家城里来的,每顿饭至少要一菜一汤,我则往往是开水兑酱油当汤喝;人家上班穿工作服,下班穿休闲服,而我浑身上下是过时的旧棉袄旧棉裤,头上是一顶狗皮帽子;人家盖的被子是又厚又暖的新棉被,我盖的是又薄又短的旧棉被,处处透着寒酸劲儿。

我盖的那床红被子,是姑姑出嫁时留下的。盖这床被就像“武大郎攀杠子——两头不够长”,夜里经常被冻醒。我有心买床新的,又囊中羞涩。怕人家笑话,我就用一条枕巾把被子遮盖起来。   

这些细微的变化被师父发现了。他鼓励我说:“咱们是农民的后代,要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二哥’有什么不好?城里人和他的前辈有几个不是从农村来的?咱不要和人家比吃比穿比体面,要比就和他们比思想比技术比进步。到任何时候,‘二哥’的本色不能丢。”师父一席话,长了我的志气,让我挺直了腰杆,再有人喊我“二哥”时,我大声应着,觉得做个“二哥”也很豪迈。  

师父看我盖的被子太短了,星期天买来棉花和布头儿,带着两个会针线活的师姐帮我接被。接成后,被子又厚又暖。这个独具一格的两色被,帮我摆脱了“罗衾不耐五更寒”的困境,更重要的是继承发扬了农村人勤俭节约的好传统。   

我牢记师父的教诲,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艰苦奋斗勤俭节约。每月18元工资,除了吃饭穿衣等用度外,我还能节约五六元钱寄到家里去,受到师父的赞扬。 

学艺要先学做人

师父是个“老认真”,办起事来钉是钉铆是铆,从不打马虎眼。我办事有点急功近利,好耍小聪明,为这个没少挨师父批评。

1959年春天,车间开展“百日无事故”流动红旗竞赛活动,全组严格按操作规程办事,一直保持无事故的记录。竞赛进入最后一日时,师父再次提醒大家注意安全。他讲的遍数多了,我有点厌烦,他说他的,我干我的。   

我正在干刨木板子的活儿。按照操作规程规定,要做一个安全保护装置,我嫌麻烦。再说,活也不多,何必多此一举呢?

事故往往在马虎大意时出现。操作开始了,板子很薄,电刨子一震动,板子断裂了,我的右手食指触到电刨刃上,被削去一节,鲜血嘀嘀嗒嗒流在地上,痛得我直咧嘴。我本应该立刻到卫生所上药包扎,转念一想,这是“百日无事故”的关键时刻,不能因为我这点事故影响全组安全工作的成绩和荣誉。组长是我的师父,我不能给他抹黑呀!于是,我偷偷地把手帕撕成条,将伤口简单地包扎一下,擦掉了滴在地上的血迹。

这个事故虽然封锁得很严,还是被心细的师父知道了。原以为他会表扬我,没想到他虎着脸,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他说:“诚信是做人的根本,学艺就要先从学做人学起。你要好好反思一下,吸取教训,别再弄虚作假了!”   

他亲自把我送到航校医院去治疗。晚上,又从家里带来饭菜送到我住的单身宿舍,逼着我趁热吃下。我怕他看见床底下那堆脏衣服,使劲用腿挡着,这个小动作被师父发现了,他马上从床底下掏出衣服要去洗。我忙拦住他说:“等伤口好了我自己来。”师父把我推到一旁说:“你还是给我好好养伤吧!”师父撸起袖口,奋力地搓着我那又脏又乱的衣服,鬓角泛起点点汗珠。那身影多像我慈祥的老父亲啊!我的心热乎乎的,不知不觉地眼角闪出了泪花。这情景被抬头擦汗的师父看见了,忙问我:“怎么了?”我连忙掩饰说:“碰到伤口了。” 

虽然我有了这次血的教训,但马虎大意不认真的毛病不是一下子就能改掉的。1959年7月的一天,我做一件木型,外部尺寸少了一毫米。按理说我应该返工,但我瞒着师父,在检查员那里打了马虎眼。木型已转到铸造师傅手里,正在造型,不知怎么被我师父发现了。他逼着我把那件不合格的木型追回来。我连夜重新做了一件,师父重新检查才放行。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马虎大意,每件产品完成后,都反复检查,直到合格为止。  

 
师父说他有责任保护徒弟

1959年秋,工厂开展了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活动,车间挂满了大字报。辩论的焦点是:如何看待“三面红旗”和农村形势。   

有人说,大跃进就是好,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粮食多得吃不了,农民走上了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也有人说,粮食减产,有天灾,也有人祸,大跃进“放卫星”比指标,助长一部分干部弄虚作假,造成农民常年吃不饱饭,有的地方还饿死了人。

我倾向后一种意见。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大跃进后,我亲眼目睹了农民缺粮挨饿的情形。我家就是一个严重的缺粮户,经常瓜菜代,吃得家里人都患上了浮肿病。   

要说讲理论我讲不过他们,要说摆事实我的依据比他们多。工厂动员大会召开后,我越想越激动,当晚就展纸研磨,奋笔疾书,一连写了五张大字报,其中一张大标题是“大跃进与浮夸风”,副题是“我在农村所见所闻”。只待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把它贴出去。   

夜深了,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我斜在床上就睡着了。醒来一看,大字报都不见了。我正在着急,师父推门进来了。他小声问我:“你是不是在找大字报?大字报在我那呢。这大字报不能贴!”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商量的余地。我一听,心里那个气呀,你这个当师父的,管得太宽了吧?还管着我写大字报了!师父说:“你写的大字报我都看了,内容生动真实,但是绝不能贴!”我不解地问:“为什么?”师父说:“你一个农村孩子,刚走进社会,缺少政治敏感,弄不好就要栽跟头。我是你师父,有责任保护你。”师父待我如子,他的话我不能不听,只好把大字报收起来。   

后来,政治风头发生了逆转,有好几个写大字报的积极分子被追查,有的还受了处分。

没有回应的疼爱和牵挂

师父言传身教,把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农村青年变成了一个有觉悟有纪律有技术的工人,悉心爱护我,让我懂得做人的道理。按理我应该知恩图报,好好报答他。可是,我犟劲儿一上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1959年10月,工厂举办迎接建国10周年系列活动,要办一期迎国庆的黑板报。师父知道我会写美术字还会写稿,就把我找去让我去完成这个任务。无论从个人感情还是师徒关系来说,我都应该愉快地接受这个任务,可是我却一口回绝了,对他说:“这个活我干不了。”   

当时我心里正憋着一口气。前几天工厂对徒工进行技术考核,我师父是主考官之一,而且由他出考试题。我让他给我透透题,他说这是纪律,“透题没门”,毫无商量的余地。判卷时,师父还极力压我的分,给我评个二类,是良好的档次。我去找他说:“你不给我提分也就罢了,干吗要压分呢?”谁想他竟说:“谁让你是我的徒弟呢!”   

这次考试对我至关重要,关系到我回厂的定级和分配,所以我对师父极其不满。我心里说,干活的事你想着我了,好事咋不想着我呢?师父看出我有情绪,几次想找我谈一谈,我故意躲着他。不久,他患皮肤病住进了医院,组里的人都到医院看望他,唯独我躲躲闪闪,甭说去看望,连医院的边也没沾,似乎与我没关系。人们私下议论我对师父太过分了,我也觉得自己不对,但是心里总是别不过那股劲儿来。   

又过了几天,师父捎信儿让我到医院去一趟。我猜测是让我到医院去护理他。进了病房,只见师父穿一身带格子的患者服装躺在床上,脸色憔悴了很多。见我来了,他连忙起身坐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你还生我的气吗?其实这次考试也就是个测验,我对你要求严一点,是让你进步更快些……”我的一肚子怨气,叫师父这么一解释,立刻释然了。

接着,师父从床头柜里抽出一包药来,对我说:“这是治慢性肠炎的药,是个偏方。我知道你有拉肚子的老毛病,不妨试一试。”接过这包药的那一刻,我鼻子有点酸。师父生病住院还惦记着我的病,可是我对他却不闻不问,使起小性子来,实在不应该。 

时光荏苒,一年的培训期满了。就要与朝夕相处的师父分别,我们多么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的大家庭啊!特别是离开待我如父亲般的卢师父。离别时,全组六个师父为我们三个即将回长春的徒弟送行。席上,师父们像送远征亲人那样,千叮咛,万嘱咐,酒中有泪,泪中有酒,相约常相聚,师徒友谊永不忘。那场景令我终生难忘。酒后,师父们还与我们照了一张分别照。   

1959年年末,我培训期满回到了长春,被分配到长春空气压缩机厂铸铁车间木型组当工人。半年后,听说师父病重又住进了医院,我本应该到医院去探望他。长春到沈阳,乘车也就是几个小时,其他的几个师兄弟都去过好几次了。师父见到他们一遍遍地打听我的情况,还给我捎来好几件礼物。我也曾萌发去看看他的念头,但是一拖再拖没有去成。他给我寄过几封信,我开始还回复几封,后来就拖着没下文了。师父对我的爱是“剃头匠的担子——一头热”,得不到我这个冷血人的回应和回报。渐渐地,我与师父就断了联系。   

2001年夏,我退休了,与沈阳的战友聚会,顺路去拜访师父。到北陵附近的八航校旧址一看,航校旧时的三个大院和岗楼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几处旧楼。一打听才知道,航校早已迁往河南,真乃“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至于师父去了哪里,我没有打听到。  

看到这熟悉而亲切的旧址,引发我无限感慨和惆怅。想起青年时代学徒的往事,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所犯的错误和留下的遗憾。错就错在知恩不报,薄情寡义,对师父的牵挂淡漠处之,冷了师父的心。我遗憾的是辜负了师父的殷切期望和精心培养。当年,师父对我寄予厚望,夸奖我“肯吃苦有天资,将来能成优秀的木型工”,希望我当“八级工匠”、当“技师和高级技师”,做个“技术拔尖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传承他的技术,继承他的事业。可是,我离开他一年多就改行干别的了。接着,又当了6年兵。复员后重返木型工岗位,由于年龄大了,心情浮躁,浑浑噩噩,技术无多大长进,始终不能独立“放飞”。我成了“半吊子”木型工,距师父的期望相差十万八千里。

眺望旧址,我在心里愧疚地说:“师父,我不成器,对不住您,枉费您老人家一片爱徒心啊!” 

 
                    

蓝莓 凤凰时尚情感专栏作家

蓝莓,某报首席编辑,编辑、主持情感栏目十余年。文风质朴,重写实,轻虚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

蓝莓邮箱:liuli211a@sina.com

 

 

 

 

[责任编辑:杨晓晨 PQ038]

责任编辑:杨晓晨 PQ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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