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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闭症少年的死亡之路


来源:新京报

一份《公安机关护送流浪乞讨人员交接表》显示,2016年8月15日上午8点10分,雷文锋晕倒在东莞万江汽车客运总站的肯德基门口,路人打电话报了警。救助站方透露,在雷文锋入站的当天,东莞市救助站将一则《寻亲启事》发给东莞电视台,内有雷文锋的名字、照片和被发现地点。

雷文锋生活照。A12-A13版图片由家属提供

新丰县医院出具的一份死亡记录显示,雷文锋死亡原因为“消化道肿瘤?”和“伤寒沙门菌感染并休克”。

2016年8月24日,东莞市救助站与警方交接时,当场问出了雷文锋的名字,并补填到交接表上。

2016年8月8日走失。

12月3日死亡。

12月14日被父亲找到。

到今年3月19日,雷文锋已去世3个月零16天。

他的父亲雷洪建说,雷文锋15岁,患有自闭症。

这位父亲没有想到,儿子从深圳的住所走失后,会一路向北,离开深圳,经过东莞,抵达韶关;他将要和此前从未接触过的人打交道,他们来自于医院、派出所、救助站、托养中心……

他更没有想到,儿子此刻走上的路,是一条通往死亡之路。

他没忘给父亲关上门

时间回到2016年8月8日早晨6点,雷洪建醒了。他习惯性朝儿子的方向看过去,床是空的。

雷洪建不知道雷文锋什么时间走出的屋门。儿子出门的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什么声响,以至于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的他毫无察觉。

雷洪建在深圳市龙华新区的一家电子厂打工。三年前的春天,雷文锋随父亲来深圳,住在同一间宿舍。

宿舍楼下的监控录像显示,凌晨4点06分,雷文锋的身影出现在楼门口,并径直朝园区大门的方向走去,雷洪建认得儿子当时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短袖衫,一条黑色短裤。

雷洪建说,雷文锋患有自闭症,智力发育迟缓,虽然已经15岁,但仍不会简单的加减法。他能记得自己和母亲的名字,但记不住电话号码,普通话说不清楚,只能表达简单的字句。

父子同住的日子里,雷文锋没有单独出过门,周末和父亲一起出去玩,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深圳市内。

第一天的寻找,没有收获。雷洪建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在手机朋友圈发布了寻亲启事。并在观澜派出所报警。

第二天下午3点多,m338路公交车司机联系了雷洪建,说当天下午在公交车上见到过孩子,但他并未注意孩子在哪里下车。

调取车上的监控录像,发现雷文锋在清湖地铁接驳站下车了。这里距离他们的住处大约12公里。

雷洪建赶到清湖地铁站,有保安称见到孩子经过。由于清湖派出所的监控录像损坏,雷洪建求助附近其他监控,几番波折,看到孩子上了地铁4号线,驶往福田口岸方向。

他也上了4号线,每一站都下车询问,终于在福田口岸站,有保安说一个多小时前见到过雷文锋。当时孩子紧跟在别人后面出闸口,没能成功,就转身往站内走了。

线索就此中断。

雷洪建很懊悔,如果在清湖站少耽误点时间,早一个小时到福田口岸,没准就能遇到孩子。

他还懊悔,是不是孩子走失的头一天,他们玩得太兴奋,孩子精神受的刺激太大了。那天他带着孩子去大润发超市和龙华公园,吃了比萨,还吃了孩子最喜欢的榴莲。雷文锋显得很开心,直到睡前,还和雷洪建说,爸爸,下次还去。这几乎是这位自闭症少年所能表达出的最复杂的字句。

雷洪建的妻子在湖南衡阳老家带着雷文锋的两个妹妹,最小的女孩儿刚满一岁,雷洪建只能把儿子带在身边,平时他去上班,儿子就在厂里办公室看电视,下班后,他在宿舍里给儿子煮饭,雷文锋最喜欢吃父亲做的烧肉,每逢周末,他都带着儿子出去游玩。

在雷洪建工友的印象中,雷文锋是个胆小、安静的孩子,从不单独出门,也不和陌生人说话。雷洪建偶尔鼓励他下楼买包盐,他也不敢去。然而这天,他一个人走了,但他没忘给父亲关上门。

从深圳到东莞

雷文锋下一次被发现是在7天后,人已经到了东莞。

一份《公安机关护送流浪乞讨人员交接表》显示,2016年8月15日上午8点10分,雷文锋晕倒在东莞万江汽车客运总站的肯德基门口,路人打电话报了警。

没人知道雷文锋怎么从深圳到的东莞。这里距离他上一次被发现的福田口岸有83公里,若步行需要不休不眠约23个小时。

出警的是万江分局车站派出所民警单福华。2月17日,他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他记得当天下着毛毛雨,雷文锋躺在肯德基门口,身上的衣服很脏,手臂有些擦伤,神情显得不正常。他问任何信息对方都无反应。

他把雷文锋送到东莞市人民医院急诊科,住院治疗了一周。这期间,医生问出了雷文锋的名字,并打电话告知了单福华。

万江分局指挥中心王熙胜警官说,警方并未查到雷文锋的户籍信息,也未联系到雷文锋的家人。他解释,全国重名的人太多了,仅凭一个名字查询信息量太少。

8月24日,雷文锋被车站派出所移交到东莞市救助站,交接表上的名字写的是“无名氏”,“人口信息管理系统查询情况”一栏选的是“查无此人”,经办民警依然是单福华。

单福华说,那天自己调休,实际上是一位陈姓同事去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经办人写的自己的名字,至于“无名氏”可能是因为陈警官“不太了解情况”,而“查无此人”是不能确认身份的意思。

然而,交接表上显示,交接时雷文锋不仅说出自己的名字,还说出了母亲的准确名字。东莞救助站方面称,这些都是当着民警的面问出的,把这些信息补填到了交接表上。

对于在雷文锋报出自己和母亲的准确名字后,警方是否又进行了信息查询,王熙胜和单福华未给予正面回应。

单福华给陈姓警官打了电话,对方回忆,送去时,雷文锋“看起来身上没什么问题”。

然而,在雷文锋入站的第二天,东莞市救助站再次把雷文锋送到了医院。

东莞市东城医院的诊疗记录上写道,患者因“左足底反复溃烂,渗出半月余”入院,左足底见三处溃疡面,伤口内见大量脓性分泌物,局部充血、水肿,部分皮肤坏死。

雷文锋住院8天,接受了“抗感染、促进伤口愈合”治疗。9月2日的出院记录上写道,“患者一般情况好,左足肿胀基本消退,伤口愈合良好”。住院医师赖建中告诉新京报记者,医院的临床出院标准并不等同于“全好了”,只能代表病情稳定,不代表就“能跑能跳了”。

他在出院医嘱中提到,患者需全休2周,禁左足剧烈活动,每周骨科门诊复诊2次。

赖建中说,他不记得后来雷文锋找他复诊过。

[责任编辑:晏霏霏 PQ016]

责任编辑:晏霏霏 PQ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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