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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讲述:年少无知,我撵走了小脚的姥姥


来源:凤凰时尚

“其实我心里很惭愧,我曾经是那么不孝顺,对自己七十多岁的姥姥是那样没耐心,以至于迫使她离开我家,最后客死异乡!”

  

蓝莓讲述:年少无知,我撵走了小脚的姥姥 

“其实我心里很惭愧,我曾经是那么不孝顺,对自己七十多岁的姥姥是那样没耐心,以至于迫使她离开我家,最后客死异乡!”

[本期关键词:惭愧]

     

溪雪(化名)至今仍十分清晰地记得,每次她都领着小妹,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跑着、玩耍着,姥姥在后面紧追慢撵的,使劲倒腾,挪动着那双可怜的小脚,累得满身是汗。开始几次她还知道等等姥姥,后来就不耐烦了,故意捉弄她,特意跑几步,回头催姥姥快点、快点,等姥姥千辛万苦挪到跟前,还没等气喘匀,她们就又跑远了……

“朋友都说我是个善良的女人,率直坦荡、乐于助人,尤其对待老人非常孝顺。其实我心里很惭愧,我曾经是那么不孝顺,对自己七十多岁的姥姥是那样没耐心,以至于迫使她离开我家,最后客死异乡!”溪雪说,“姥姥是我这一生挥不去、抹不掉的遗恨,我对不起早已驾鹤西游的姥姥!今天,我要鼓起勇气把往事说出来,以解心头之郁。”

不速之客

1978年秋,我十岁左右的时候,静若止水的家里忽然热闹起来,来了好几位不速之客,是我母亲的母亲——我的姥姥、我母亲的三妹——我的三姨,以及三姨5岁的女儿。三姨和小妹妹只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晨就走了,姥姥留下了,说是要长住,以后在我家终老。

后来才知道,母亲的老家在辽宁省岫岩县哨子河公社,他们共有兄妹5人。大舅家在西安,工作在唐山兵工厂,和舅妈两地分居,舅妈自己带着4个孩子,生活很难。二姨和我母亲是孪生姐妹,在辽宁庄河农村务农,和公公住在一起,有5个孩子,生活得也很苦。三姨家在辽宁省丹东市郊,姨父当兵在外,每月津贴12元,她领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跟年迈的婆婆艰难度日。姥爷去世后,姥姥一直和小姨共同生活,她们是上世纪70年代初吃不饱的时候,逃荒到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富锦县建三江农场定居下来的。

姥姥原想跟小姨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小姨找结婚对象的唯一要求就是能奉养姥姥。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小姨婚后一年,知识青年返城政策出台,从北京来黑龙江插队下乡的小姨父返京了,小姨自然嫁鸡随鸡了。带着姥姥回京的他们没有房子,只能和小姨父的父母住一起,住所是老式的四合院,狭窄、拥挤。

我母亲在众姊妹中排行老大,家里没有老人,所以姥姥在北京住了一个星期后,没有选择,只能上我们家养老了。三姨是带着年幼的女儿去北京接回姥姥,特意送到我们家来。 

 
美女姥姥

我父亲毕业分配在吉林省森林调查队工作,长年在大小兴安岭搞森林勘测。1968年,当他外出工作一年多回到长春时,发现单位已分成两派进行武斗,混乱不堪,陷入半瘫痪状态。两派都拉父亲参加,父亲哪派都不想加入,可不加入就得罪人,没好果子吃,怎么办呢?这期间正值国家开始组建各大林业局:内蒙古林业局、黑龙江林业局、吉林省林业局,等等。父亲义无反顾,第一个报了名,随意选择了吉林省抚松县露水河林业局。

父亲和母亲原来长年两地分居,母亲领着我们姐弟三人在辽宁省农村老家生活。1970年我三四岁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和弟弟(姐姐暂时留在了老家)从辽宁省迁往露水河林业局。

露水河林业局设在露水河镇内。露水河镇坐落在长白山脚下,属于高寒山区,冬天特别寒冷。但这里又是一个山清水秀,自然景色怡人的美丽地方,四面森林环抱,一条传说由露水汇集而成的河流从长白林海穿越而出,围绕整个小镇绵延流淌。这里是全国红松母树林最多、保存最完好的地方。山里物产资源丰富,有黑瞎子、野猪、狍子、野兔、野鸭、松鼠等许多动物,还有山参、草药、蘑菇、野菜等各种野果。这里是一个你只要勤快、不偷懒,肯弯下腰来干活,就饿不死人的地方。

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家从来就没有亲戚来串门,平常好羡慕别人家有那么多七大姑八大姨的,能互相走动走动。可姥姥真来了,我却感觉很生分,好像姥姥是突然间冒出来的,先前脑海中对她没有丝毫印象,所以一点也感受不到那份亲情。

父亲教育我们要尊重姥姥,爱护姥姥,决不允许对姥姥不敬。父亲心地善良,对姥姥视同亲母,非常孝顺,有空就帮姥姥穿鞋、扶姥姥上厕所,陪姥姥唠磕。每日早起第一件事是给姥姥请安,晚上下班进屋的第一件事还是给姥姥请安,一次都不拉。饭桌上,父亲给姥姥盛饭并双手奉上,吃饭要等姥姥动筷才允许我们动筷。

那时是吃供应粮,每月每人都是定量的,少得可怜,家里月月粮食不够吃。到露水河后母亲又生了妹妹,父亲每月工资才三十多元,姥姥没来时,家里就常常断顿,姥姥来后更是如此,没等到月末,就没米下锅了。为了贴补家用,母亲在小妹才8个月的时候就狠心地把她扔给只有6岁的我照看,外出去干一些卸煤、挖地基、扛木头等体力活。父亲则一面上着班一面搞着副业:锲而不舍地开些小片荒(常被革委会割资本主义尾巴给毁掉),偷偷种些土豆、地瓜、萝卜等充饥;也上山采些山菜、蘑菇、野生药材来卖。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经常在大冬天的晚上,下班后匆忙扒拉两口饭就跑出去,顶风冒雪上山,夜里十多点钟才回家。他们上山是为了拉些风倒木(被大风刮倒的树),劈成柴火柈子卖,当时的柴火柈子每方才8分钱。父母的手、脚经常被冻麻、冻僵,父亲的脚至今都留有后遗症,总感觉冰凉、透风,老用棉袜子捂着。父母那时一年到头拼命干活挣钱,累得够呛,生活仍旧贫苦,日子勉强维持着过。

那个年代的粗粮不像现在这样好吃,是很拉嗓子难以下咽的,因为糠子、皮子都磨在面里,但就是粗粮能够吃饱也是很不错的了。细粮在那时是相当金贵的,只有春节才能吃上点大米、白面。但日子无论怎样艰苦,父亲都用辛苦挣来的钱,时常给姥姥买些炉果放在一个小筐里,挂在姥姥房间的棚顶上,她站起身就能够着。

有父亲的言传身教,开始时我对姥姥还算不错,但也只是把她当客人敬着,很少真正去关心她,了解她,总觉得姥姥的到来,打乱了我们家原有的平静,使本来就不富裕的生活更加艰难。

家里就一个房间,六口人根本无法居住,父亲就把小厨房改成房间,紧挨厨房盖了个泥坯房做厨房。我和姥姥住在小厨房改成的小屋,父、母、弟、妹住在大屋。小屋小得真可怜,有三个人就转不开身,而大屋说是大屋,其实比小屋也大不了多少。

和姥姥住在一个屋子里,逐渐知道了她的一些事。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娘家姓王,婆家姓张,大家都叫她张王氏,她十六七岁嫁给姥爷,共生育了10个孩子,活了一半。每个夭折的孩子怎样生的病,怎样死的,她都清清楚楚地记着。那时的农村几乎没有医疗条件,人们思想愚昧,基本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病顶多请个大神胡乱跳一通,然后听天由命。姥姥很骄傲地告诉我,她是王家村最漂亮的女人。那时她70岁,身穿自家纺织的黑色土布偏襟衣服、肥腿大裆裤子,扎着腿绑(用棉布绷带把脚脖扎紧缠绕起来),头上挽着个疙瘩揪(在脑后把长头发盘起来,用黑网罩着,在网外插上簪子固定),满脸的褶子皱纹,除了上厕所,终日盘腿坐在炕上(像尼姑打坐一样坐着,两只脚压在屁股底下看不见),瞧不出她哪里漂亮。后来经她说明才知道,原来压在屁股底下的两只脚是她衡量美女的标准!

姥姥出生的年代,是封建社会残害妇女的时代,女人从三四岁就得裹脚,把活生生的脚趾头挤压住,弯向脚心,用一大块白棉布把脚包起来,裹紧、勒紧,再让其不断地走,直到脚趾骨头都折了,不再生长。那可真是坑人啊!脚因裹得严严的,老不透气,味道不好,臭烘烘的不说,用脚后跟走路,脚尖根本着不了地,而且脚跟对着脚跟(外八字)横着挪步,挪动半天才前行一小段距离,要多慢有多慢,走时间长了脚就会受不了,很疼、很痛苦。那时,脚的大小是衡量美女的标准,脚裹得越小就越美,脚越大就越丑,甚至不好找婆家,难以出嫁。姥姥是全村“最美”的女人,可想而知,她的脚有多小了,真的是特标准的三寸金莲啊!就是这双脚让姥姥吃尽了苦头,也让我遗恨终生! 

 
由烦生怨,对姥姥出言不逊

当年露水河只有一家浴池,离我家挺远的,正常人得走一个多小时。那时根本没有载客的汽车,无论上哪都靠一双脚走。父母终日为生活奔波,根本抽不出空送姥姥或陪姥姥洗澡,所以这项任务就是我的了。我十分清晰地记得,每次我都领着小妹,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跑着、玩耍着,姥姥在后面紧追慢撵的,使劲倒腾,挪动着那双可怜的小脚,累得满身是汗。开始几次我还知道等等她,后来就不耐烦了,故意捉弄她,特意跑几步,回头催她快点、快点,等她千辛万苦挪到跟前,还没等气喘匀,我们就又跑远了,她只好再次拼命地追赶。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我们哈哈大笑,如此反复多次。

我当时没想过也没看过姥姥的脚会是怎样的,多年以后三姨告诉我,每次去洗澡,姥姥的脚都会磨出许多血泡。现在想想,她肯定相当痛苦难受了!可当时我却没有恻隐之心,根本没有、也压根想不到姥姥的脚会很不舒服。因为姥姥从来没有抱怨过,也没有告诉过父母。这件事多年来一直折磨着我,常常想起来,心就会很痛!老话讲,我这是“伤天害理”呀!

过了两年多,也许生活清苦,没有足够的营养,姥姥体质有点下降。她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总是絮絮叨叨;盘坐在炕上,脑袋直打晃,腿脚也不怎么灵便。有人说,那是老年痴呆症的症状。

姥姥干什么都需要别人侍候了,尤其愿意喊我,时不时地叫我。可能从那时起,我渐渐开始越发烦起了姥姥。烦她不卫生,烦她裹脚布弄得满屋臭味,烦她没完没了地唠叨,烦她吃东西磨里带外,烦她老是使唤我。于是,我跟她说话开始没好气。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时爸妈忙着挣钱养家糊口,我虽然只有十岁左右,也承担了许多家务,带着小妹不说,还要烧炕,采野菜,剁菜喂鸡、鸭、鹅,劈柴火,洗衣服等。姐在老家,弟、妹小,我基本上顶个大人用。

记得那次我忙着剁菜喂鸡、鸭、鹅,姥姥却盘坐在炕上一个劲地叫我去给她剪指甲,她眼睛看不清。我进屋一看她的手黑不溜秋、脏兮兮的,指甲又厚又黑又长,怪恶心人的,就说:“我没空!忙着呢,没听鸡、鸭、鹅在那直叫唤,冲我要吃的吗?你找别人吧!”我就跑开了。姥姥不傻,她过后跟我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脏呀?”我没理会她。

再后来,我时常找这原因那理由的不给她剪,可她还老是找我,弄得我好心烦。终于有一次,我控制不住情绪了,就大声对她说:“烦死啦!看不见我忙吗?别老喊我了!我不愿意给你剪!我就是嫌弃你!你太埋汰了!”那是第一次我对姥姥出言不逊,姥姥惊呆了,一声没吭,默默盘腿坐回炕上。

她有节奏地摇了一会儿脑袋后,又喊我。因为先前的话有点过激,我挺心虚,虽然不耐烦,却也和缓地说:“干吗呀?我干完活给你剪,行不行呀?”说话间,她却拧着小脚来到我跟前:“我帮你剁菜喂鸡吧!”我愣了一下,心里一颤,嘴却说:“别忙叨人了,让爸妈看见会骂我的!”我使劲把她推回了屋。

有些事常常是有了开头,就一发不可收拾。自打那次以后,我对姥姥讲话时常不恭敬了。记得有一次,家里只有我在,姥姥让我扶她上厕所。厕所在菜园子里,路窄不好走,她上趟厕所很费时间。我说:“你真烦人!不会自己慢慢走啊,什么事都叫我!”扶她上完厕所,她又要我帮她系裤腰带,我没好气地胡乱把她的外衣和裤腰都系在一起了。她感觉不舒服,要我重系。我说:“给你系上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你系不系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坐在炕上不用干活,就那样得了!”我到底没帮她重系。

类似这样的事后来就是家常便饭了。对姥姥的态度我像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时间长了姥姥很难过,受不了了,于是她常常向母亲告我的状。母亲跟姥姥说:“她那么一点大的孩子,不懂事,你别跟她一样!”姥姥告状告频了,母亲也叽歪了,就说:“她又不是小鸡小鸭的,你叫我怎么办,还能掐死她呀!”

偷听到姥姥告我的状了,我就更加厌烦她,对她说话的态度也更加糟糕了。终于有一天,我说了叫自己悔恨终生的话!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晴朗日子,见天气很好,姥姥兴许在炕上坐腻歪了,要我陪她出去晒太阳。我急着写作业,还有活没干完,妹妹又在那哭闹,哪里顾得上她?而她却一个劲地喊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冲她大声喊道:“你一天到晚光吃饭不干活,敢情不累啦!谁有闲心陪你玩呀!老实坐着得了!别喊了!没空!真烦人!”她叹口气说:“孩儿啊!你就这么嫌弃姥姥、烦姥姥啊?就不能对姥姥有点耐心烦吗?”我没好气地说:“嫌我没耐心烦,走啊!上别人家去!找有耐心烦的去啊?”话一出口,我立马后悔。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姥姥,但从没有想撵她走的意思。我偷偷瞅瞅姥姥,姥姥没再说话,却在那儿直抹眼睛,她哭了!

伤心的姥姥盘腿哭泣

就是从那天起,她动不动就在大家都去上班、上学,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偷挪动到屋后的树林边,盘腿坐在一块倒木上哭泣。她手拍着大腿,哭腔像诉说、像哼唱:“我的孩儿啊!淑芬呀……”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有点抑扬顿挫,一些顽皮的孩子还跟着她学。

哭声并未引来邻居围观,也未引起父母重视,因为那里常有孤寡老太太在一起唠嗑,一起哭天抹泪,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姥姥边哭还边喊着我小姨的名字,邻居更以为姥姥想小姨了,或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发病呢,所以没有人太在意,只是好心地把她送回我家,叫我们好好看着。其实只有我心里明白,姥姥不痴呆,她是真的想小姨了!姥姥在大舅、母亲、二姨、三姨成家后的好几年里,始终是和小姨相依为命的。小姨脾气好,对姥姥很有耐心。姥姥原本就一直牵挂小姨,心里不太舒坦,加上我的态度不好,所以愈发想起小姨的好了。父母以为姥姥是住不惯才想小姨的,就在生活上更加关心照顾她,却忽视了姥姥真实的心理状态。

日子就这样一成不变地过着,不定性的我对姥姥的态度时好时坏。之后不久,那年入冬时节,也就是姥姥来我们家的第3个年头的某一天,姥姥跟母亲说想小姨了,想趁着腿脚还能动弹,挨个儿女家走一遍。其实,姥姥是厌倦了跟我生气,想出去散散心,换换环境,从某种角度讲,是我迫使她想离开的。父母商量后同意了,以为老人转一圈后就会安心在我们家颐养天年了。于是父母给亲人们挨家发了电报,父亲请了假亲自护送姥姥出门。

第一站是三姨家。那时三姨已随军搬到了沈阳市,生活条件好转,不用天天喝玉米面粥了。可姥姥去那儿不久的一天,就在清晨起床时一下子跌倒,扶起时就不省人事了。送到医院紧急抢救,医生说是突发脑出血。命保住了,但姥姥不是很清醒,有时认人,有时不认人,也站不起来了。住了一个多月院,病没大起色,医生说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回家静养,慢慢恢复。

姥姥身体很虚弱,受不了长途颠簸,再回我家是不可能的。三姨孩子小,婆婆脾气又不是很好,容不下姥姥。北京小姨家、西安大舅家更远,所以只好与二姨的公公商量,最后把姥姥送到了辽宁庄河农村二姨家。农村条件不好,姥姥没能挨过那个冬天。在她得病的第28天,最终在二姨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享年73岁。

姥姥去世,负罪感如影随形

刚刚得知姥姥过世的消息时,我没有悲伤,甚至有点高兴,终于不用给她剪脏指甲了,终于不用给她洗裹脚布了,终于没人没完没了地烦我了……但是,看着母亲悲痛欲绝的样子,刹那间我的心又忽然沉了一下,继而莫名地疼了一下,一种负罪感涌上心头。姥姥如果不是因为跟我治气,兴许不会要走,不走就不会上火劳累,那也兴许就不会得病去世了!虽然庆幸没有人埋怨我,但我内心深处一直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

对于我家来说,姥姥的过世没影响到什么,母亲伤心了一阵子,又开始为生活奔波操劳。姥姥仿佛是我们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又仿佛是一颗流星一划而过,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消失在我们的生活中,尘封在我们的记忆里。

一年一年落叶黄,花开又花落,林还是那片林,河还是那条河,生活依然继续,一切按部就班。后来我考上学,1988年毕业参加了工作,分配在白山市,成为一名公务员,转而为人妻,为人母。做了母亲后,记忆的闸门渐渐开启,偶尔想起姥姥,想起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某些琐事,想起来的时候心里有点不舒服。

2008年我的女儿上了大学,生活节奏一下改变了,偌大的房间里常常只有我一个人(爱人常不在家),那种寂寞和孤独有时令我窒息。或许闲暇时间太多了,我开始常常忆起姥姥,想起和她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想起她的善良,想起她的好,想起她的不容易,想起她的委屈,想起她的可怜!忽然间也理解了姥姥为什么老是喊我、叫我了。

那个年代,像我家那样的家境,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没有报纸,姥姥当时终日盘坐在光线昏暗的小屋里,那是怎样的孤独、怎样的寂寞啊!那份寄人篱下的心情,该是怎样的凄苦啊!她的喜怒哀乐能向谁诉呢?她除了沉默还能怎样呢?父母总是在忙碌,平时只是上下班回家时能跟她唠两句,哪里有空多陪她啊!弟、妹又小,不懂事,她其实是没别人可找啊!她喊我、叫我,只是想借机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啊!我却认为她是在支使我、使唤我,对她很没有耐心。洗澡路上脚磨起了血泡她也不抱怨,那是她感觉能有人陪她走出家门就已经很幸福了,她还敢奢求什么呢!

想到这些,我心酸了,流泪了,我开始悔恨,开始自责,开始痛心疾首。我怎么那么不懂事!怎么那么心狠啊!

近两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姥姥的这种愧疚和痛楚感越来越强烈,无以言表,成了一块心病。其实,和姥姥的往事我打心里是不愿提起的,像是一块伤疤,揭起来疼啊!曾想忘记,可越想忘记就越发记得清晰,越发在梦里出现。今年我的父母也73岁了,我爱他们,爱他们就更常常想起姥姥。他们肯定也同样像我爱他们一样爱着姥姥,而我却是那样对待姥姥!有时我心里就直犯寻思:母亲那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从未责怪过我?兴许那样我会有所收敛,有所感悟的。也许母亲终日为生活奔波劳碌,顾及不到我?也许母亲觉得不缺姥姥吃姥姥穿的,没当回事?也许我小小年纪就承担起许多家务,母亲不忍心?姥姥也是的,不知为什么从未向父亲告过我的状,父亲是很严厉的,他知道了,一定会狠揍我一顿。小时候的我性格倔强,没少挨揍,也许姥姥还是心软,怕我挨揍?不得而知啊!

世上有些事可以回头,有些事却永远也回不了头!对姥姥的不敬不孝,无论我怎样忏悔,都无法弥补了。但我的父母还健在,我的婆婆还健在,我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尽着自己的孝心,不能再在他们身上留有遗憾了。

“没有反思的人生是没有价值的人生”,这话说得太好了!我常把自己对姥姥的遗憾毫无保留地说给周围的朋友听,深刻反省自己。有旭日东升,就有黄昏落幕,是人就会有老的一天,行孝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通过我的亲身经历,我希望那些不孝敬老人或是借口忙着顾不过来孝敬老人的朋友,能抓紧时间尽自己的孝道。

时光荏苒,六十年一个轮回。亲爱的姥姥,请原谅我的年少无知!如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外孙女!我一定用全部身心去爱您、关心您,我要让您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姥姥。     

蓝莓 凤凰时尚情感专栏作家

蓝莓,某报首席编辑,编辑、主持情感栏目十余年。文风质朴,重写实,轻虚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

蓝莓邮箱:liuli211a@sina.com

 

 

[责任编辑:杨晓晨 PQ038]

责任编辑:杨晓晨 PQ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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