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讲述：一个大觉迷的无奈之痛

第一章

下面，以我人生六十年计，列举一下因为觉大所造成的影响和危害。唉！有时让你无可奈何，有时让你心惊胆战，有时让你哭笑不得，有时让你捶胸顿足。

要说觉大，当属青少年时期。我记忆犹新的是中学读书期间，寝室里每天最晚起床的学生一定是我，没人能够叫醒我，同学们你来我往对我也毫无妨碍。懒床当时在农村叫踏被窝子，有时候因为踏被窝子吃不好早饭也要立马跑去教室，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人也经常会是我。迟到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耽误学习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其实我的书没有念够，在我们高中毕业后的几十年里，我多次做着同样的一个梦，就是重返母校就读，越梦越觉得自己比班里的小师弟、师妹的年龄大很多。在我们毕业四十年庆典活动现场，同学们整齐划一地各自对号入座，才又一次找回重返校园读书的感觉。唉，往事不堪回首啊！但话说回来，觉大一直都是我读书学习的拦路虎，无可奈何呀！

上学读书时觉大多少还会受点约束，因为不管是否迟到都得去上课啊，而不念书了也就不受控制了。记得是1980年腊月的一个晚上，我的表弟得知我结婚需要盖房子，为了使我减少开销，特邀我回老家农村，将他家的小杨树伐掉，拉回到我所在的县城乾安做椽子用。这体现了亲情的分量。表弟和我的两个哥哥连夜将小杨树伐好后，装在了一个带有辐条的马车上。由于车身短，一车椽子只能斜着、大头儿朝前躺在车上。拢好了车，他们哥儿几个没有陪同我去乾安的意思，我也没有向他们提出要求。

按理说，我也是二十出头的人了，自个儿也没什么可怕的，满载而归让我欣喜万分。张罗结婚又身无分文的我在表弟和哥哥们的帮助下总算解决了一些建筑材料。

我穿的是一件黑色羊皮大衣，大衣侧兜里揣着一把防身的木工斧头。在表弟和哥哥们的目送下，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我只身一人赶着马车上路了。

老家距乾安县城大约要有六七十公里的路程，需要用时多少我心里也没什么数，反正我想，我坐在车上天亮怎么也到了。拉车的是一匹眼神儿不好的老马，几乎是盲马。走土路，这匹马还没有让我多费心，因为土路的好处是有车辙，尽管它看不到路，但它很习惯农村的道路，行走得很顺利。我心想，只要走出一半儿的路程，就可以踏上新修好的油漆马路了。

似乎一切都向我设想的方面发展，到夜深人静时真的盼到了好路段。我的困意也随之上来，且一发不可收，因为这回我的马拉着这些东西也轻松了，我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

可事与愿违，路面越好这匹马就越不会走路了，因为油漆路没有车辙，它只能随着右边椽子头儿下坠的方向向右倾斜着走，过重的椽子头儿如同方向盘向右打，不是马能左右得了的。虽然情况万分危急，因为惧怕寒冷，又有恐惧心理，我选择了继续前行。

俗话说，“不怕慢，就怕站”，既不能停止前进，觉又不能不睡，真是又矛盾又危险。新修的路边，沟一般都是很深的，这种危险情况是我没有估计到的，我毫无经验可言，只知道硬着头皮，昏昏欲睡地坚持着往前走。

但我还不是一点心都没有，马每走到路边时我就会惊醒，拉钢绳将其拉到左边。马走入正道我就睡，马走到路边我就拉钢绳。这样几个回合下来，我终于彻底睡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马失前蹄，人仰马翻。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我在睡梦中惊醒，意识到情况非常危险，我随着车身往沟里倾斜的一刹那，身体顺势而飞，来了一个前滚翻；而马也同时随着车翻而打了个滚儿。于是，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人、马安然无恙，车和椽子都翻到沟里了。

想想都后怕，幸亏我反应及时，否则就被扣在车底下了。一车的湿椽子即使砸不死我，压到底下也很可能冻僵或者冻死，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人仰马翻”，这个成语好像是给我准备的。

这次事故有惊无险，唯一的损失是一只钢圈儿，当场被重载及惯性砸成了 “月牙”。 真是后怕，不敢回忆。钢圈儿都被砸得不堪入目，若我飞不掉，势必要砸成肉饼啊！这时，我有权利说，我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定一定神之后，我把老马卸下来拴好，再把扣在沟里的、狼狈不堪的车摘下来拽到路边的安全地带，避免丢失。安顿好车后，我牵着老马去就近屯里求援。我一筹莫展，拖着疲惫而年轻的身躯走进盛字屯时，天已蒙蒙亮了，乡亲们已有人担起粪筐起来捡粪了。

通过一番询问，生产队队长留我吃了顿黏豆包后，将队里一套马车借给我。我用老乡的车把我的车和椽子拉到这位队长大哥家寄存。

其实，寄存后我就好像完成了使命，早早地赶大客车回乾安县城的家补觉去了。昼夜不停地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次日醒来才发现我的椽子已经被我两个哥哥拉回城里来了。

惊心动魄的一场车祸，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第二章

我的觉大在我结婚之后也出过一次糗。1983年9月22日晚上11点，我爱人说她肚子好像有情况，叫我起来和她去医院，好像要生了。我急忙用自行车带她走进了医院。可是她躺在床上就是一个劲的“咿呀”，一个多小时也没有什么结果，干打雷不下雨。

由于工作繁忙又困又累，情急之下我把另外一张床搬到她的床边，打算躺在她身边睡一觉，万一我睡着了有个事她也方便叫醒我。

待我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两点，我的女儿月月已经诞生了，而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如果允许我做个解释，那不是我心大，更不是我没有责任心，的确是我觉大、太大了。你不是我，你当然很难理解我。过后，我爱人说，孩子要降生的时候她曾试图叫醒我，怎奈我的呼噜声盖住了她微弱的呻吟声，她也是无可奈何啊！“啼笑皆非”，这一成语好像也是为我创造的。

 

第三章

我的觉大终于酿成了我终生无可挽回的遗憾。

回想母亲当初的意外，细节，剥洋葱一样把回忆带着血丝剥在我眼前：

一个寒冷的冬夜，一声巨响将熟睡中的我震醒，起来一看，原来是小脑萎缩的母亲从炕上纵身摔到了地上。我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立在母亲身旁。我很害怕，因为我家是水泥地面，炕离地面又比较高，这对母亲来讲一定凶多吉少。好在我桂芝表姐也在屋里，她当时50多岁了，有一定经验。她就像医生一样认真地检查了母亲的情况，发现母亲的右侧太阳穴被摔出了血。可能是摔伤的这个部位太重要，导致母亲不能动，不能说话，而且神志不清了……

出了事后，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分别在第一时间赶来，把母亲抬去医院后，医生表示抬回家吧，已经没有治疗下去的价值。经大家商量，我们决定将奄奄一息的母亲抬到一楼车库里等着母亲咽气。三天后，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一生疼爱我们的母亲带着不舍和眷恋，毫不情愿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母亲西行之路的步伐是那样缓慢，竟足足耽搁了三天三夜，因为她不放心我这个只知道睡大觉的没心没肺的儿子。她知道，我这个儿子比小脑萎缩的她还要痴、还要傻。这一天是1991年10月25日22点22分，母亲66岁。

人终有一死，但母亲年仅66岁，只是病在小脑上，与身体其他部位无关，死亡对她来说还是个久远的事情。当年我已经32岁，不是小孩子了，摔死了母亲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来我晚上是负责护理母亲的，因为母亲智商因小脑萎缩而变得像小孩一样，睡觉经常翻滚不老实，怕她掉到地上，我一般是不敢踏实睡觉的。可是那天晚上我看母亲躺在炕上早早就打起了鼾，就大意了，放心地睡了过去，竟睡得像死人一样，母亲翻动身体时我一点都没听见。我以为自己每天晚上陪在母亲身边就平安无事了，直到出了事才追悔莫及。

一生中为我们这个家庭作出巨大贡献的母亲就这样无声地走了，留给我的是永远的痛、永久的悔。我现在说一万个“对不起”又有何用呢？母亲的过早离世完全是我的觉大所致。“追悔莫及”,这个成语说的就是我的心情。

母亲去世之后这十六七年来，每逢为母亲祭拜的日子，我都在母亲的遗像前长跪地上，或叩首于母亲的灵前，心中总是涌现那一句古老的唱词：“千拜万拜，折不过儿的罪来——”但是拜完之后，我仍然觉得心如刀割，满是愧疚忏悔。我想，我将终生逃不过自哀、自叹以及自责了。

 

蓝莓 凤凰时尚情感专栏作家

蓝莓，某报首席编辑，编辑、主持情感栏目十余年。文风质朴，重写实，轻虚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

蓝莓邮箱：liuli211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