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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莓讲述:小二找妈妈


来源:凤凰网时尚

三个孤儿在那特定的历史年代里,失去了父母双亲的悲惨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触目惊心,让人心碎。

  

蓝莓讲述:小二找妈妈

三个孤儿在那特定的历史年代里,失去了父母双亲的悲惨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触目惊心,让人心碎。

[本期关键词:妈妈]

     

木兰老人今年86岁了,是个饱经沧桑的老寿星。走过风风雨雨,走过春夏秋冬,已是四世同堂的她感到人生充满阳光,也充满幸福和爱。

 
第一章

人生的幸福与磨难要与时代紧密相连,也牵系着亲人们的生活。木兰老人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记忆是,在那动荡的年代里,无情地吞蚀了两位亲人无辜的生命。她感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各种运动和往事,那惊心动魄的时光深深地烙印在她脑海里,让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第二章

2012年春节前,接到大侄子在大庆来的电话,说要带儿子回乡探亲和扫墓。引起了我几个昼夜没能入睡,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流。三个孤儿在那特定的历史年代里,失去了父母双亲的悲惨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触目惊心,让人心碎。

大侄子的父亲李振是我的小叔子,1935年2月27日出生于海伦,1950年毕业于黑龙江省绥化师范专科学校,分配到吉林省镇赉县中心小学当老师。虽然当年他才16岁,比讲台只高一头,但特有精气神,充满了智慧和才华。他工作积极,思想进步,活力四射,每年都评为模范老师、优秀团干部。1952年调回家乡黑龙江海伦县,分配到第八完全小学任教,由于工作突出,被提升为教导主任。1954年调到海伦重点学校实验小学任副校长,主抓教学,当年只有20岁。他特别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又才华横溢,出口成章,工作中充满了自豪和骄傲。他每天下班回家,晚上要用诗写日记。他写的字体为两种,一种是正体字,一种是艺术体,好看极了。由于好学,他上班的工资几年来都买了书籍,好书装满了两个柜子(成为右派被斗后烧火做饭烧了好几天)。

在实验小学当副校长主抓教学,深受老师和学生的尊敬和爱戴,特别是年轻的老师都愿意接近他。而校长赵石(化名)是党支部书记,能说会道,又很会溜须拍马。他三十七八岁的年龄,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对李振的才华深感不如,妒火中烧。对李振的言行,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伺机而动。1957年整风运动开始时,赵是党支部书记,他抓住李振的父亲在日伪时期当过警察,而李振的妻子吴双又是地主成分的两条辫子,定李振为右派分子重点人物,开始发动群众攻击李振,又利用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等多种形式指责和批判李振。而李振从骨子里也没有背叛党的思想和动机,当然不能承认那种莫须有的罪名。几天几夜的批斗更加深入,最后完全以不实之词定李振为“右派分子”。

李振的父亲当过日伪时期警察,而妻子吴双是地主成分的历史无法选择也无法改变,无情的现实,冷却了李振的一腔热血,心中无法理解。他被送往福安劳改农场教养的四年,接近李振的一些老师也被定为“右派小集团”,均受到处罚。当年知情的老师们都知道,李振能当右派分子,完全是因为校长赵石的缘故。

李振在劳动教养的四年里,吃尽了苦头,又正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瓜菜代的年代,饿得差点死去。 记得是老母亲把每人每月只有二斤的白面省下来炒成炒面送给儿子吃。每送一次要坐火车到北安下车,再走几十里山路到福安农场。路上怕遇见野狼,老人手中拿了一对孩子玩的“铜镲”,一边走一边敲。送去的炒面救了儿子的性命,还帮助了另一个共同劳教的朋友——大庆的杨先生。

1962年教养期满回乡,李振分配到海伦县前进公社与妻子吴双在一个学校任教。1963年2月初七生育了大侄子大胖,1965年秋又生育了二侄子,名小二。因与校长卢宏祥(化名)家住邻居不睦,本是公房不得已又凑钱五百多元在屯子里买了一间半草房,与老尹家住东西屋。我还记得我们家还凑了105元的国库券。

1968年“文化大革命”高潮阶段,县城里戴高帽子游街示众的太多了,排成大队,有头戴白纸做的高帽子,也有纸做的牛头、蛇头样的高帽子等。造反派打着鼓、敲着锣,高喊口号:造反有理、造反到底、打倒资本主义当权派、打倒一切牛鬼蛇神……

第二中学的女老师张某、一中校长任某某,被造反派学生剃成半个光头,脸上抹上墨汁游街示众,太可怕了。我爱人李环被交通系统造反派田某某等人揪去,给戴上了一米多高的白纸帽子,上写“伪警察之子”游街示众,晚上还要大头朝下蹶着被斗几个小时,倒控得大汗淋漓头昏脑胀,都不会走路了。

1968年5月7日,前进中学的造反派们领导全公社老师开办学习班,利用写大字报的形式有重点地开展斗争。李振知道自己当过右派,一定要有大字报,而吴双没想到自己也能有大字报。

5月7日当天,周某某、蒋某在校长卢宏祥的支持下写的大字报,标题是“打倒右派分子李振”;给吴双写的是大字报是“打倒地主资本家臭小姐、女流氓吴双”。而吴双对“女流氓”三个字想不通,便找到公社教委主任余某某,被余某某声嘶力竭地呵斥,用咄咄逼人的刻薄语言指责,使吴双无法接受。吴双自尊心特别强,感到绝望,只说了一句话:“我不就是和卢家住邻居,关系没处好吗?”她哭着回了家。

吴双1934年出生,老家是辽宁省新金县大榆树屯,地主成分。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是继奶奶把她抚养大。父亲也是有学问的人,在特定的历史年代里可能也被管制了,吴双早已与父亲断绝了来往。1950年吴双从辽宁老家去北京,在其表哥家参加了北上流亡学生运动,后来分配到吉林省镇赉县中心小学当老师,与李振相识,1954年来海伦与李振结婚,分配到海伦县第八完全小学任教。她很有才华,语文、数学、文艺、体育各方面教学都很优秀,她教的毕业班学生升学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她性格刚强,宁折不弯,当她被余某某咄咄逼人的话语呵斥后,哭着回了家,吃晚饭时端起碗来又放下。李振也是一样吃不下饭。

两人没吃晚饭就并肩向屯子东头走去(奔城里)。路过东屯冯家洼子时被老妹夫冯万才的父亲看见了,老妹夫的父亲回屋对张万才说:“万才,你快看你二哥二嫂,他们俩今天有大字报了,在咱家门前一起走过去了。”

张万才急忙骑自行车追了上去。三个人说了当天在学习班上发生的事情,张万才也对大字报的情况亲眼所见,他也是老师。他告诉二哥二嫂要多加小心,写大字报的周某某、蒋某,是卢某某支持写的。李振告诉张万才说:“我家的粮食本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你明天给妈送去。我们今天上城里大哥家去一趟。你骑车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张万才也没多想就先骑车到了我家,我正给孩子们剃头。他进屋就说:“大哥,不好!二哥二嫂他们俩今天有大字报了,给二哥写的是‘打倒右派分子李振’,给二嫂写的是‘打倒地主资本家臭小姐、女流氓’。我看二哥、二嫂他俩情绪不大对劲,怕出什么意外。不过,他俩说一会儿就到。”

李环二话没说,马上就骑自行车与冯万才一同往前进公社方向返,一路上没看见他俩的影子。张万才路过自家的门口就吓得回了家。李环到了二弟李振家,母亲说:“他俩是说要死,可今天不能死,说去你们家了。”李环返回城里途中,在路两边、桥上桥下都找遍了也没有。进城后又去了大妹家,妹夫说:“大哥,他俩没事,哪有两口子能一起死的?你回家吧!”他回家后又用自行车驮我去了火车站,考虑到他俩可能要坐火车去别的地方了,我在候车室里挨个旅客的脸都看了一遍也没有。这时候天色已放白了,只好回家等,明天还要上班。第二天,噩耗就传来了。

事过几天张万才来我家,手拍着大腿说:“是我的错,他俩支开我先去大哥家,我不应该先骑车来海伦,若一同陪他俩走到大哥家,就不能出现这么大的事情;我若不骑车追上他俩,也许他俩来到大哥家,把事情说开了,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这真可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我纯属是个追命鬼。

当张万才被李振、吴双支其先骑车走后,李振和吴双他俩就向岔道走下去了,从地里往南向谷家佃方向有脚印。在谷家佃屯子后边有一个坟茔地,夫妻双双吊死在坟地中的一棵小歪脖树上,使用的是一条线裤腰带和一条用裤兜布撕成的条条接在一起的带子。活蹦乱跳的两条生命就这样完结了。白天李振还打篮球呢,吴双中午还给孩子喂奶呢,却在被逼绝望的情况下,采取了极端的方式结束了一个35岁、一个34岁的宝贵生命,真是太可惜了。

当年我也35岁,回想起当年的情景,我捶胸顿足,怨苍天为什么要发生这种不该发生的事情啊!

当我和李环赶到二弟李振家时,66岁的老母亲和三个孩子哭成一团,周围一个外人都没有。听母亲说,早晨很多学生和群众都来了,都哭着喊“李老师啊”“吴老师啊”。有给挑水的,有给扫院子的,还有给哄孩子的。八点钟上班后是公社开了大会,宣布说:“李振、吴双畏罪自杀,属于反革命行为,尸体不准进屯子……”把学生们和群众都吓跑了,于是大家都怕受到株连不敢上前了。

母亲和我们还有孩子们哭喊之后,大侄女拿出一个纸条,上写:“哥哥,兄弟手足几十年,生活命运一线牵,如今弟已长别去,侄男侄女多照看。”李环见了哭得一头栽倒在炕上就病倒了,只有我领着12岁的侄女和6岁的大侄子拿了一条毯子去了现场。

群众告诉我,他们听他俩哭了一宿,可黑天半夜的谁也不敢过来看。今天早上是县公安局来人照了像,卸了吊,把他俩平放在一块的,看他俩的前大襟都哭得湿透了一大片。我用毯子把他俩的遗体盖上了,侄女扑到父母的遗体上打着滚哭喊:“爸爸啊,妈妈啊,你们是怎么了?为什么把我们三个孩子抛下不要了?我们和奶奶可怎么活啊!”围观的群众也都跟着哭。大侄子在毯子边上哭得人心碎。二侄子太小,还不满三岁,正在吃母奶的阶段,他没看见父母的遗体。   是公社派来车拉的遗体,送去城北——离城25里地的火化场,我和大侄女跟去的。我买了一个双人的骨灰盒把二人的骨灰装了,没有钱寄存,就拿到我家西仓房放了好几年。

学校离家不远,二侄想妈妈要吃奶,自己哭着跑到学校去找妈妈。在学校办公室门口喊妈妈,老师们见到孩子来了,都背过脸去哭,有几位女老师围过来小声告诉孩子说:“小二啊!你再别来了,你爸你妈他俩都没了,再来也找不到你爸你妈了,你爸妈他俩都……”悲惨的一幕令人震惊。

可怜的老母亲从小是童养媳,中年丈夫又娶了二房晚年又失去了抚养他的儿子和媳妇,而现在不但失去了儿子和媳妇还有三个孤儿要她来管。而公社、学校无人上前救助,群众百姓又都怕株连不敢上前,真是哭天不应,哭地无门啊!三间草房两家住,东屋老尹家也吓得搬走了,三个孩子和一位老人挺着三间草屋可怎么活啊!谁能可怜啊!哪怕谁能给挑点水也是个帮助啊!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依靠的老人和三个孩子的生活陷入了困境。

李环和我商量先让要西屯民主村青年点的二女儿请假来帮助奶奶挑水照看孩子,后来干脆让我大儿子(16岁)别上学了,来帮助奶奶挑水照看孩子,缺少啥还能来回骑车上城里取送。

城乡两地相离25里地,也很难,眼看秋去冬来,三间房子住一位老太太和三个孩子怎么活啊,冬天就不能过了。

转眼事情已过去半年多了,公社、学校根本无人过问,生存陷入了绝境,怎么办?这么长时间没有着落,愁得李环和我也没有办法。把三个孩子送给别人吧?我从心眼里舍不得,毕竟是老李家的根啊!怎么舍得长得水灵的三个孩子呢?李环和我是他们的亲人,不能见死不救啊!更何况是自己弟弟的孩子,亲人也有义务抚养。所以我说:“就算这九个孩子(我已有六个孩子)都是我亲生的吧!”好多邻居都说不要接这三个孩子。西院的章大爷劝我说:“木兰啊,你可不能接啊,你老婆婆和二儿子一起过,把儿子儿媳都过没了,你接来也不能好,再者没爸没妈的孩子长大了不记你的好,只找你的过。”但是我们俩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于是秋天将老母亲和三个孤儿接到家中,同甘共苦患难与共难。将屯子的房子卖了370元钱,婆婆还养了一口肥猪也拉来了,后又卖了一台缝纫机一百多元,共五百多元搬来我们家。李振24岁被教养四年,28岁回来又生了两个男孩,又买房子等,去世后家中没有积蓄,这一点我问心无愧。

 
第三章

讲完这个沉重的故事,木兰老人长出了一口气,她说:“所幸多年的痛苦过去了,三个孤儿后来发展得都很好,尤其是大侄,特别有出息。我现在一无所忧,美好的生活是时代给予的。”

只有铭记历史才能开创未来,老人对此感悟颇深。现在是科学发展太平盛世的年代,人民生活水平逐年提高,再也没有各种运动之忧了。老人说:“虽然庆幸我赶上了新时代,生活很幸福,可是我们家这辈的最亲最近的人都早走了,孤独的我有一肚子话无处倾诉……”老人对我打开了话匣子,说出了想说的话,感到高兴,也不免落下了心酸的泪水。

 

蓝莓 凤凰时尚情感专栏作家

蓝莓,某报首席编辑,编辑、主持情感栏目十余年。文风质朴,重写实,轻虚构。关注普通人的情感和生活。

蓝莓邮箱:liuli211a@sina.com

 

 

[责任编辑:孙祎 PQ056]

责任编辑:孙祎 PQ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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