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说明:大家都熟悉的这幅画面为1969中苏珍宝岛之战的艺术再现,本文故事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发生的
图片说明:本文作者上世纪80年代的照片
现在看来,小A战士犯了不是错误的“错误”,受到了处分,并影响了他的整个人生,这里面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作者
大家都熟悉的这幅画面为1969中苏珍宝岛之战的艺术再现,本文故事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发生的
我是1969年的女兵,1974年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当时自珍宝岛事件后,中苏两国关系一直非常紧张,中国黑龙江边防也一直处于一级战备状态。为了战备保障需要,这一年年底,我所在的野战医院,从海滨大连市开拔到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在行署所在地加格达奇落下脚来。当时我刚从部队护校毕业,也随医院来到了加格达奇。
为了“平战结合”(立足战备,着眼平时,服务社会,造福人民的行为),加强部队卫生医疗保障,就地就近为部队服务,医院在嫩江县设立了一个医疗卫生所,专门为嫩江平原地区各部队农场的伤病员服务。我到这个卫生所当了一名护士。由于我工作努力,勤奋好学,边防单位又缺人,1976年我当上了护士长。在当时的卫生所,除了所长、教导员,只有23岁的我已是第三把手。
在卫生所中,除了几个年龄大的医生和所领导是已婚以外,其余的几乎是清一色的未婚年轻人。医院是女干部成堆的地方,未婚的男干部几乎为零,当时部队又有规定,男战士在服役期间,不准在部队里谈恋爱。这样,女干部的婚姻就成了老大难。她们接触的都是临时到农场支农的男干部,他们也就是轮流锻炼几个月,忙完秋收以后回原部队,谁愿意在北大荒找对象呢?也就是说,女干部找不到男干部,又不能和男战士谈恋爱,所以,在那个特定的环境中,到了1978年,女干部也都到了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可对象还没有着落,家中也都在为她们的婚姻问题着急忙碌起来。
这个时候,有个24岁的男战士小A,和与他同岁的女干部小B护士走得很近,原因很简单,两人的家都是大连市的。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人在外乡时,乡情是一种割舍不掉的感情,我们都十分理解他俩。
日子就在平淡中过去。几个月后,我无意中听到小B护士最好的朋友说,小A战士和小B护士在偷偷地谈恋爱。当时的小A战士,用现在的话讲,长得很酷。他一表人才,皮肤较白,很有大连帅小伙的风度。而且,他还有较强的组织能力,是入党积极分子。他虽然不是干部,但已经通过了卫生员培训,也参加临床值班,在战士中是佼佼者。而小B护士,则属于很乖巧、温顺、小鸟依人、没什么主意的那种女孩。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偷偷地观察:当时护士、护理员人手少,工作要三班倒,一个夜班往往是护士和护理员前后排班。这种搭班便于在工作中互相帮助和提高技术,也是为了安全考虑。从观察中我发现,小A战士和小B护士总是和别人串班,变成他俩搭班。小B护士值前夜班时,小A战士晚10点多就接班;小A战士值前夜班时,清晨5点才叫小B护士上班,两人一起做完晨间治疗后,小A战士回宿舍休息。
那时互相帮助是常有的事,但他们已经超出了范围。我观察一个月后,发现每个夜班基本都是如此。上世纪70年代的人,甜言蜜语少,爱情一般都是用实际行动来表白,我也感到他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于是,我代表组织,找到小B护士最好的朋友,从中了解干部和战士谈恋爱的事实,并把我观察到的实际情况,摆到桌面作为证据。
那个年代,哪个人敢对组织说假话?于是,女干部小B和男战士小A谈恋爱的事情得到了进一步确认,这是当时部队纪律所不允许的。好在知道的人不多,大都只知道他俩是老乡的关系。
纪律,这个短促的词句,念起来和它本身一样铿锵有力、沉重和严峻。纪律,是军人时刻不能忘记、时刻不能离开的。当时我想,护士和战士谈恋爱违反部队纪律,我这个护士长是摆脱不了干系的,所以我必须制止,不能任其发展下去。暗地里,我以护士长关心护士为由,找小B护士谈话,把我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小B护士开始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我不管这些,继续按我自己的思路开导她。我从部队纪律要求开始谈起,分析干部和战士谈恋爱的后果,以及战士复员后两地生活的艰难,听得小B护士泪流满面。我同时还向她做出承诺,只要他俩终止恋情,我将负责消除负面影响,给他俩打圆场,并且,不会向所长和教导员报告。
在我与小B护士推心置腹地交谈之后,他俩的交往确实停止了。小B护士开始回避小A战士,并拒绝小A战士的各种帮助,工作也按照排班表正常进行了。我暗地里为我的思想工作做到位而自喜,当然我也信守了自己的承诺,当别人对他俩的关系存有疑惑时,我都以老乡的名义打圆场,为他俩开脱。
但是,这种平静只维持了不到两个月,在小A战士强烈的爱情攻击下,小B护士又开始和他交往了,只是这次交往得更隐蔽更克制了。他俩在众人面前从不多说话,也从不开玩笑,值班时也不再互相串班。小B护士在值前夜班时,小A战士则在熄灯后约半夜11点来陪伴小B护士,直到交班;小B护士值后夜班时,小A战士早晨4点起来帮忙,起床号吹响前就又回到了宿舍。那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场所,全县只有一个电影院,但部队外出请假的制度又限制了人员外出的时间,活动空间真是太小了。所以,他们的交往只能在夜深人静、小B护士值班的时候进行。他们的恋情,也在逐渐延伸……
当我察觉到他们还在继续交往,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时,我真的很生气。当时我也是年轻气盛,一次在小B护士值前夜班时,我特意11点钟去查班,恰好碰到小A战士在场。小A战士见到我后,马上找个借口离开了。我询问小B护士为什么是这种情况?小B护士话未出口,眼泪先流了下来。她向我倾诉了她确实喜欢他,而且小A战士也在强烈地追求她,让她无法再抗拒下去。两人分开的那段时间,小A战士都想为她自杀,甚至两天都没有吃饭。部队纪律固然严格,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小B护士怎能不被小A战士的爱情感动呢?她哭着求我说:“护士长,求你了,让我们处下去吧!他还有一年就复员了,过去了这一年,没有了纪律的约束,我们的关系就正常了……我以后会注意影响的。”
纪律是钢,是铁,是不可违拗的。纪律本身就是军队,就是胜利。特别是在当时中苏边境紧张的大环境下,纪律同样也是军人的生命。当时我的想法是:哪有不透风的墙?若让所长、教导员及院领导都知道了我是明知却不报告,我的责任不是更大了吗?说不定也会跟着吃“锅烙”。于是,我马上对小B护士表明我的态度:“这不可能,我们有言在先,中断交往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你们违背了承诺。如果再不向上级报告的话,我的责任太大了。毕竟部队是有铁的纪律的组织,我也是受纪律约束的人。”
话虽这么说,但小B护士的眼泪和央求,使我的内心也在进行着很激烈的思想斗争。说实在的,除了现有的干部、战士身份不同外,从家庭、人品、能力甚至到长相,他们两人真的很般配,而且两人还相处得难舍难分,这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但是部队的纪律大于一切,对于他俩,我只能做个无情的人。
虽然战士不在我的管理范围内,但为了把工作做到家,凭借自己三把手的地位,我还是找小A战士谈了一次话。当然,我是以老大姐的口吻与他进行的谈话,但是,结果很不愉快。小A战士铁了心地要把这场恋爱进行到底,且表明不管后果如何,只要他俩相爱就行。
他的态度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小B护士会出现反复,同时我也十分生气,认为他不听劝阻,油盐不进,太不顾及自己的前途了。本来,我在报告所里还是隐瞒下来这两者之间还有些犹豫——以我的身份,如果我不报告,他们受处分时,我说不定也要记个过(是处分的一种);如果我当作不知道,在那么小的圈子中又不现实。于是,小A战士的态度让我坚定了报告所里的决心,我自己的前途还是重要的。
在那周的周六办公会上,我把女干部小B护士和男战士小A谈恋爱的事情及表现进行了报告。所长、教导员听了并没有惊讶。事后想来,他们可能也有所察觉。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问题会处理得那么快!小A战士在一周内回到了院部加格达奇,一个月后给予了他警告处分。本来他是入党积极分子,也因此被取消了。那个年代在部队干,如果不是党员的话,是没面子的,也容易被人误解或看不起。这个处理决定也让小B护士痛苦不堪,每天都哭哭啼啼的。
为了防止他们的恋情再继续下去,我向所里提议:凡小A战士来信,一律交到所部,再通知小B护士到所部取信。我想出这个下策,也是便于监督他们,了解事态的发展。小A战士因为这个原因犯的错误,小B护士不好意思到所部取信,她给小A战士的回信也越来越少了。直到小A战士复员前,所部里仍堆着小A战士给小B护士的信。在小A战士复员前,教导员让通信员把这些信从嫩江又背回到加格达奇,交还给小A战士。小A战士复员后,没有再收到小B护士的来信。
我原以为小A战士复员后,部队的纪律无法再约束他,他和小B护士的恋情可以正常地发展了。可能是两人分开得太久了,可能是背回去的信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可能是所受的处分让他翻不过身来,可能是没有入党让他觉得无脸见人,总之,一切一切的可能,使他们的恋情最终画上了句号。
小B护士对我满怀敌意。这事发生后,她很长时间不和我说话。只要有两条路,她绝不会和我在一条路上走;若是一不小心碰了面,她脸一别就过去了,权当没有看见我。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对不起她。为了弥补我的内疚和扭转这种尴尬的局面,让小B护士心里好受些,我托她要好的朋友多安慰她,排班时我也少给她排夜班,尽量多照顾她。
小A战士复员大约半年时间,所里又来了一名医生,是新毕业的男大学生,他家也是大连的。我找了一个老护士,让她当媒人,把这个男医生介绍给小B护士;同时在排班的时候,我有意按照男医生的班,来排小B护士的班,理由是:一个新医生和一个老护士一起合作,工作不容易出纰漏(小B护士也可能不知道这是我有意安排的)。我也觉得有另外一个人来关心小B护士,能尽快抚平她的心灵创伤。在战友的撮合与劝说下,特别是在组织和舆论的压力下,小B护士最终和男医生走到了一起。
故事似乎有了好的结局,可事实不是这样。1997年,我们野战医院的战友在大连聚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全国各地来了100多人,许多战友都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聚会的场面热闹非凡。小B护士和男医生已在大连安了家,二人都来了,但家也在大连的小A战士却始终没有露面。
小A战士没来参加聚会,我真的很理解。我向好些战友打听这位战士复员后的情况,得到的信息是:小A战士复员时,因为还背着处分,没有被分进大连市,而是在其所属的一个县城纺织厂当了工人,这个厂也早已解体,小A战士下岗了。至于小A战士下岗后靠什么生活,有人说他搞过废旧钢铁回收,有人说他做过小买卖,但当时究竟在做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只有一个事实是大家都能确认的,他仍然是单身。
算起来,小A战士已经43岁了。当我听到这些有关他的信息时,我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真的很自责,就连热闹的战友聚会,我也没了心情。
现在看来,小A战士犯了不是错误的“错误”,受到了处分,并影响了他的整个人生,这里面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我不是在办公会上提出这件事情,而是在私下里和所长、教导员进行沟通,协商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不是这个结果;如果我和小A战士谈一次没有效果,那么多谈几次的话,也许不是这个结果;如果我不提出限制小A战士来信的取信方法,让他们自由地通信联系,也许不是这个结果;如果我少想自己的责任,多替他们的爱情着想,也许不是这个结果;如果我能在纪律之外讲点人情,也许不是这个结果……
我可以找出很多的“如果”来自责,但对小A战士来说,这都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了!
事过境迁,时隔多年,这件事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结。远在大连的战友小A,如果你能看到这篇文字,可以原谅我吗?不知你现在成家没有?是否过得还好?当时我只注重了自己的责任,却忽略了你们的感受,使你们在两地里忍受着相思的痛苦和心灵的折磨……而且,你没有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成个家!我现在已无法用最恰当的语言表达我的心情,我只能说:“亲爱的战友,真的对不起了!”
(来源:新文化报 来信请寄:liuli211a@sina.com 手写稿请寄:长春市人民大街6906号新文化报副刊部“扪心”版 邮编:13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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