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的电影,像一颗来势汹汹的大火球从天而落,边落还边星火四溅,嗤嗤作响,效果是,人人都在谈《色,戒》,凉凉的小说也被人手人嘴磨蹭得热了。”台湾作家龙应台形象地描绘了电影《色•戒》的外延效应——小说大卖,话剧登台,人们再次高涨起一波对张爱玲其人其文的热情,将这个生前孤寂的女人推向前台。
在一片光影中,张爱玲是个奇怪折光体,她和她的作品是激发影人们灵感的缪斯,是人们在银幕上热衷阐释的对象;而她自己也曾是电影的创作者,作有剧本十余部,虽不及她在文坛上光华烁烁,但也不浓不淡地在影史上涂下一点墨迹。
光影桃花源
她仰首凝望着幕布的影像,被虚幻的故事激起最纯粹的情感,忘记嗜食鸦片的父亲,忘记远走他乡的母亲,忘记颓废无望的弟弟,忘记那个破碎的童年。
说起张爱玲与电影的结缘,人们喜欢在她的文字中搜索着将时光追溯到她的童年时代。她生于阀门,长于上海,血液里认同着都市的“摩登”气息,那时电影是风行于这个不夜城中最时髦的事物之一,在漆黑的影院里,只有银幕上的光影照亮着台下人们的面庞和眼睛,这里是张爱玲片刻的桃花源,电影是她的忘忧草,她仰首凝望着幕布的影像,欢喜、悲伤、缠绵、愤恨,她任意把自己抛入其中,被虚幻的故事激起最纯粹的情感,暂时忘记嗜食鸦片的父亲,忘记远走他乡的母亲,忘记颓废无望的弟弟,忘记那个残破神伤的童年。
对电影的喜爱让她敏感于影像,甚至在文字中都不时显露出画面的质感,以《色•戒》为例,小说开头即写道:“麻将桌上白天也开着强光灯,洗牌的时候一只只钻戒光芒四射。白桌布四角缚在桌腿上,绷紧了越发一片雪白,白得耀眼。酷烈的光与影更托出佳芝的胸前丘壑,一张脸也经得起无情的当头照射。”这写作显然是电影的技法,活脱脱就是李安在电影中表现的场景。而在决定生死的钻石店中,张爱铃写道:“他(易先生)的侧影迎着台灯,目光下视,睫毛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瘦瘦的面颊上。”这段文字,读之仿佛看到一个王佳芝的主观镜头,为易先生张出一个特写。
这样强烈的影象感,在张的文字中,不胜枚举,也许冥冥注定不与银幕触电,张爱玲的一生就必会多又一道缺憾。
上海•不了情
“去国后,她绝口不提胡兰成,亦不肯提起桑弧,每每好友宋淇问起,她只说:‘你不要提,你不要提。’而几十年来,桑弧对张爱玲亦是讳莫如深……”
作为作家,她的光彩自不必说,然而殊不知,在她的创作生涯中,她的电影人履历同样是一段落寞华丽的唏嘘光影。
通常,影评人们把张爱玲二战期间的影评写作当作她影人职业生涯的开端,而她真正的银幕处女作,则是1946年与文华电影公司合作的《不了情》。
抗战结束后,张爱玲因受胡兰成牵连,在文坛上以梁京为笔名隐形写作,束手束脚,处境尴尬。就在此时,颇为赏识张爱玲才华的柯灵将其引荐给电影编导桑弧,于是,其时刚刚参与组建文华电影公司的桑弧邀请张爱玲编写剧本,张爱玲欣然应允,由此诞生了张爱玲的处女作,也是文华电影公司的开山作——《不了情》,并由桑弧亲自导演。
《不了情》走的是哀情路线,情感主线是一个类似简•爱的故事:出身贫寒的女家庭教师虞家茵,在进入一个富有的家庭中任教时,与男主人夏宗豫相爱。但是故事结尾却并不是夏洛蒂•勃朗特般的浪漫壮烈——地位悬殊的恋人冲破世俗阻力结合在一起,而是充满张爱玲的事故情怀——虞家茵面对夏宗豫乡下妻子的恳求,选择了黯然离去。
但是,由于张爱玲初执剧本,笔触青涩,以及主演陈燕燕的号召力在当时已然势微,1947年,《不了情》上映后并未达到张爱玲的预期。不久,心有不甘的张爱玲将剧本改写成中篇小说《多少恨》,发表在桑弧参与主编的《大家》月刊上。
尽管,《不了情》并未引起票房大卖,同年,桑弧和张爱玲仍携手推出了喜剧《太太万岁》。这是一部都市主妇的悲喜剧,故事的主人公是中产家庭少奶奶陈思珍,为了缓和家庭成员间的代沟冲突,为了让吝啬的父亲借钱支持丈夫创业,陈思珍不得不编出一个又一个谎言,结果谎言被拆穿,造成婆婆对她的偏见和误会,而创业成功的丈夫也在外面拈花惹草。就在思珍决心离婚之时,丈夫陷入公司破产和被情人勒索的双重危机,重情心软的思珍挺身而出,又用一个谎言,机智地将丈夫情人的假面戳穿,解除了丈夫的危机,并在丈夫穷困潦倒之际留在了丈夫身边。
《太太万岁》故事结构奇巧,台词犀利幽默,充分发挥了张爱玲精通都市人物市井心理的特长,是颇为成熟的一部神经喜剧。影片上映后,观众反响极好,影院中笑声不断。1999年,《亚洲周刊》评出的20世纪百部中文电影中,就包括了《太太万岁》。
虽然《太太万岁》中的结局看起来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但是细想起来,里面不无委曲求全的无奈与悲哀。如果将眼光投向张爱玲的爱情经历上,这种效果不难理解。其时,与胡兰成的婚姻已经进入尾声,联想张爱玲面对胡兰成的感情出轨,却选择自动从三角关系中退出,在分手后又用《太太万岁》的编剧所得的30万收入接济胡兰成,她何尝不就是虞家茵与陈思珍?她将自己全部的爱恋、委屈、挣扎抗议以及退避写入剧中,同时在她眼中,人世间的事故藩篱,是冲不破的,人的抉择是经过妥协处理的果实,这延续了她创作中的一贯主题,虽然留恋爱人,但理想主义的结局此时却是断不能从她笔下写出的。
在《太太万岁》获得成功之后,张爱玲与桑弧原本计划三度携手,将《金锁记》搬上银幕,据说剧本已经成型,但由于局势动荡等诸多因素而最终流产。后来,桑弧的名作《哀乐中年》,虽不是张爱玲编剧,但据说也是深受张的影响。回顾两人的合作,曾有文评价说:“对于都市‘浮世(的悲哀)’的关怀是桑弧电影的核心,也是桑弧与张爱玲两人在文化心理及艺术气质行的相通之处。” 而隐在其后的另一情感线索,是张爱玲与桑弧的未果情缘。
张爱玲与桑弧一编一导,年貌相当,才情匹配,不久即成为小报绯闻的描写对象。期间,也有朋友也试图撮合两人,因桑弧性格内向,与张爱玲的交往中之谈公事不言私情,于是朋友龚之方找到张爱玲上门说合,企料,张爱玲沉默无语,只是对着龚之方“摇头、再摇头和三摇头”。
至于后事如何,作家西岭雪在《张爱玲与电影的华丽缘》一文中有所记述:“去国后,她绝口不提胡兰成,亦不肯提起桑弧,每每好友宋淇问起,她只说:‘你不要提,你不要提。’而几十年来,桑弧对张爱玲亦是讳莫如深……1995年,桑弧撰写长篇回忆文章《回顾我的从影道路》,虽然避不开张爱玲三个字,却也着墨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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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文颖 [图]Fotoe 、IC
编辑:
蒋思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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