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之魂

越西姑娘吉潘阿呷（素描） 吴长江

梅里雪山下的雾浓顶村农家（水彩） 吴长江

少年格布（水彩） 吴长江

王 镛

吴长江的素描、版画和水彩画创作，是当代中国写实绘画的典型代表。他的艺术创作专注于中国西部青藏高原主题，坚持写实主义，以素描为造型基础，直面人的本真生命。他30年来30多次深入藏区生活现场写生，满怀眷恋地深情捕捉高原之魂——藏族人民的精神，追求人物灵魂的肖似，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藏族人物朴野纯真、亲切感人的精神肖像，也逐渐形成了自己质朴淳厚、刚健沉实的绘画风格。吴长江的艺术创作不仅带给我们深醇的审美享受，而且引发我们对写实艺术的当代价值和生命活力的深度思考。

写实的生命

吴长江1954年9月生于天津汉沽的一个铁路工人家庭。虽无家学渊源，但父母却遗传给他极其宝贵的普通劳动者的朴实性格和坚强毅力。他从小爱好绘画。小学美术教师姜宗芳曾给他看过徐悲鸿、伦勃朗的画册，他爱不释手。1973年至1976年他在天津艺术学院附中学画，在邓录高、李家旭、傅以新等老师辅导下打下了素描、速写、水彩等绘画基础，毕业创作是版画。1976年至1978年他任天津艺术学院工艺系基础课教师。1978年8月，他考取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本科生，在李桦、古元、王琦、伍必端、庞涛、罗尔纯、李宏仁、宋源文、谭权书等教授的指导下，接受严格、系统的版画技法和素描造型训练，加之同学间的相互影响，对写实主义的理解和把握也日益深入。

吴长江是徐悲鸿强调素描造型的艺术教学体系的忠实践行者。他从小喜爱徐悲鸿的素描，服膺徐悲鸿的人格和艺术思想。在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学习期间，他素描成绩优异。1982年9月，毕业留校任教，后来担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并任版画系主任6年，主要从事人体素描教学，出版过《吴长江人体素描选》、《中国素描经典画库——吴长江素描集》、《高校名家教学范画——吴长江素描艺术》、《吴长江素描集：青藏高原行》等20多种素描教材和画集，被美术院校的学生作为素描练习临摹的范本。吴长江的素描教学，继承了徐悲鸿的“新七法”特别是其中“但取简约，以求大和；不尚琐碎，失之微细”的观点，非常注重“致广大，尽精微”的整体造型观。在教学理论与创作实践中，他归纳出“简括、厚重、灵动、大方”的高品位素描的学术特色，总结出素描的创造性体现在深入表现对象的精神，他还独创了作为“速写的生命”的“动感主线”（表现人物动感与张力的主要运动线）概念。他的版画和水彩画都偏重绘画性，明显以素描为造型基础，可称之为素描式版画和素描式水彩画。

1988年至1989年，吴长江相继在西班牙马德里大学美术学院和格拉纳达大学美术学院进修，集中观摩和研究了西班牙画家格列柯、里贝拉、苏巴朗、委拉斯贵支、戈雅和毕加索等人的油画、版画和素描原作。此外，吴长江曾多次出访欧洲诸国和日本等国，参观各国艺术博物馆，观摩和研究西方艺术原作，从技法层面到精神层面都印证和加深了对写实主义的认识，在素描教学中得以旁征博引和艺术创作中广采博收。

吴长江坚信生活是艺术创作的源泉，写实艺术的生命活力来源于对现实生活的深刻感受，只有深入生活、观察生活，才能产生创作的激情，获得艺术的灵感。早在20世纪80年代初，吴长江就选定了他的生活源泉、创作基地、精神家园，他的灵感高原——青藏高原。

高原的眷恋

吴长江对青藏高原的眷恋，是一经倾心终生不渝的真挚而深沉的情感。在他所写的《高原的召唤》一文中，他深情地倾诉自己对青藏高原、西藏文化和藏族同胞与日俱增的热爱：“愈来愈强烈地感觉到似乎在冥冥之中我与青藏高原有一个前世之约。我与他们的心灵是那样的近，好像我曾是他们中的一员。”

1981年4月，吴长江和中央美术学院版画系同学一起到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写生，并途经若尔盖、红原等地，从此开始了他至今长达30年30多次深入藏区写生创作的几万里行程。吴长江几乎走遍了整个青藏高原，在这间幕天席地的“大画室”，他画了大量速写、素描和水彩画，根据素描写生稿创作了“青藏高原系列”版画。

吴长江的“青藏高原系列”版画，发挥了石版画和铜版画不同材质和技法的特性，其作品都采取黑白灰调子的素描方式，突出大面积黑白色调或灰色调的对比变化，营造雪域高原特有的单纯、宁静、清冷而深远的空间——既是自然空间又是精神空间，其中黑色的藏族人物和马匹、牦牛等形象格外醒目，咫尺千里的开阔背景与刻画精细的画面主体达到“致广大”与“尽精微”的整体统一，在空灵的境界中活跃着充实的生命。

吴长江的水彩画也大多描绘青藏高原的风景和人物。他的高原风景水彩画有《巴颜喀拉山》、《黄教名寺拉卜愣》、《梅里雪山》、《中甸松赞林寺》、《黄帐房》等，可分为人物群像和人物肖像。与《辩经》、《大昭寺前》等人物群像相比，人物肖像水彩画数量较多。吴长江经常把他的水彩画收入他的素描集里，表明他的水彩画是以素描为基础。他的素描式水彩画往往用铅笔、炭笔或毛笔勾勒轮廓，敷以淡彩，偶加重色，既有素描的流畅线条和坚实结构，又有水彩的流动色彩和透明水意。从他的创作中可以看出，由于对罗丹人体速写表现精华的吸收，使得他的水彩更强调厚重和丰富性。

灵魂的肖似

吴长江特别喜欢画人物，尤其他的青藏高原素描和水彩画都以肖像式的人物画居多。他通过人物肖像面貌去探索灵魂的肖似。这些人物画作品，是通过人物的面目、姿势和动作表现人物的性格——他们的灵魂、情感和思想。他的青藏高原素描和水彩人物画真实而深刻地表现了藏族人民的精神——高原之魂。

藏族人民的精神最能代表青藏高原的灵魂。吴长江经常到甘肃、青海、四川、西藏交界的地区写生，他觉得西藏昌都、四川甘孜等地的康巴人和青海玉树、四川阿坝等地的安多人，最富有藏族的民族性格和相貌特征。30年来，吴长江不仅越来越熟悉藏族牧民的外表，而且越来越深入他们的内心。他大量阅读西藏的地理、历史、宗教、文化、艺术、民俗等方面的图书资料，探索藏族人民的精神世界。画家要捕捉高原之魂，捕捉藏族人民的精神，就要把藏族人物强悍俊美的外表中蕴涵的朴野纯真的精神气质真实而深刻地挖掘和表现出来。因此，现场写生就成为捕捉高原之魂、以外在的真实表现内在真实的有效手段。吴长江一直坚持现场写生，所以他能够成功地塑造一系列藏族人物亲切感人的精神肖像。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画了上千个藏族人物，却几乎没有一个面貌雷同。这显然归功于画家现场写生的经验，归功于他对人物生活的熟悉和观察的敏锐，归功于他的素描写实造型能力的高超。

吴长江的人物画多半属于肖像画，可分为素描人物肖像和水彩人物肖像。他早期的素描人物肖像《昌都青年》、《德格藏女》等佳作，显示了学院素描写实造型严谨、精确、典雅、细致的画风。他后来的素描人物肖像，佳作不胜枚举，画风已发生变化，线条和造型渐趋轻松、自然、粗犷、豪放，形象更为活泼生动。这种画风的转变与他对藏区生活深入的程度和自己生命体验的深度同步。在他的《少年格布》、《乐手约多》、《拉毛吉》等很多作品中，吴长江直接用毛笔勾勒轮廓，线条粗黑，色彩浓郁，似乎综合了水墨画与油画的元素，但仍然注意发挥水彩薄中见厚、厚中透明的特性。

吴长江说：“我认为艺术创作是用生命来完成的。”他的艺术创作凝结着其30年来游走于青藏高原的生命体验，以一系列表现藏族人物的本真生命的精神肖像，丰富了当代中国写实人物的画廊，也丰富了当代中国写实绘画的语言。（本文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