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在男女情事上的现代意识
2009年01月13日 18:14凤凰网博报 】 【打印

陈寅恪与现代性

读陈寅恪先生的著作,常有一事似不可解,就是无论他的研究对象是“殊族之文,塞外之史”,还是对隋唐政治制度文化渊源的考证,抑或是对钱柳因缘诗的释证,即不管研讨之具体领域如何陌生偏僻,都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吸引你不知不觉地进入他的文本之中,而与之共振共鸣共叹,不敢稍有懈怠。
 
所以如是,原因很多,比如考证的详博、知识的充盈、文笔的婉妙,并因而引发探幽解秘的兴味等等;但最主要的,我以为还在于他的“古典”和“今典”并用的治学特点,释证“古典”,往往绾合着“今情”,著作中流溢着生命具现的现实感受和活泼泼的现代精神。这对于一个史学家而言,特别是被称做“较乾嘉诸老更上一层”的史学家,至为难能可贵,而为他人所不及。
 
要问陈著的现代精神或曰现代性是通过何种方式得以表达?我想,主要反映在他的史学观念和学术精神之中。《柳如是别传》是寅恪先生晚年最重要的著述,是为明末清初一代奇女子“洗烦冤”的著作。我曾说这是一部“借传修史“的典范,其学术意义远不是写一部通史所可比并。正是这部著作,作者的现代史学观念和学术精神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姑举一例。传主河东君与钱牧斋于明崇祯十四年(1641年)六月在茸城结缡,当时河东君24岁,钱牧斋60岁。越三年,1644年,清兵攻入北京,有“甲申之变”,南明弘光政权旋即成立,钱被任命为礼部尚书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协理詹事府。钱柳很风光地从常熟老家赶到南京任所。但次年就是“乙酉之变”,强悍的清兵在多铎率领下打到了南京城下。这时,深明大义的柳如是提出与钱牧斋一起死节,钱牧斋怯懦不肯施行。于是河东君只身投水,又被钱牧斋“持之不得入”。这是钱柳故事中最富戏剧性的一幕,野史稗乘记载甚多。最后,钱牧斋还是和王觉斯(即王铎,清代大书法家)等三十一位南明官员共同献城投降。按清廷的规定,文武降官连同他们的夫人一律要到北京候旨发落。钱牧斋乖乖地去了(“随例北迁”),河东君却不肯同行,一个人留守南京,不久又回到常熟。寅恪先生在考订了这些史实之后,发为感慨说:“即此一端,足以愧杀诸命妇矣。”
 
不过当钱牧斋滞留燕都期间,河东君与一郑姓或陈姓男子有私情之事,已闹得常熟城里沸沸扬扬,致使钱牧斋的公子孙爱告到官府,杖杀相关之男性方才了事。第二年钱氏告病归南,不仅不责怪河东君,反而写诗为之辩护:“人以苍蝇汙白璧,天将市虎试朱颜。衣朱曳绮留都女,羞杀当年翟茀班。”又据一些野史笔记所载,钱牧斋还为此事把自己的儿子大骂了一顿,说:“国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节,乃以不能守身责一女子也?”此语一出,据说“闻者莫不掩口而笑”。还有的笔记记载,钱牧斋尝写信给孙爱,云:“柳非郑不活,杀郑是杀柳也。父非柳不活,杀柳是杀父也。”可见钱牧斋倒真是一个情种。因此当日之江南曾流传“老王八”、“小王八”的说法,“老王八”指的就是钱牧斋。

>>>原文 凤凰网博报:刘梦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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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刘梦溪   编辑: 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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