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乌托邦

2011年09月15日 14:56
来源：穿越 作者：蔡景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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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懒洋洋地在被午后太阳炙烤的西部利比亚沙漠上缓缓前行，窗外空旷苍凉，金黄的沙漠里不时隆起一个个土丘，蓝天下白色的月牙影子已经升起。

另一个星球。

阿斯旺到阿布辛贝的公车只许搭乘4 个外国人，于是，在这个没有本地乘客的下午，一个埃及的司机拉着这辆只有4 个外国人的大巴上路了。

阿布辛贝是沙漠里的绿洲，本地和善的旅游警察雷锋般把我们带到了Eskaleh 客栈。静静地坐在露天餐桌旁，背后是一座传统的努比亚建筑，眼前面对的是纳赛尔湖湛蓝的湖水。日落，月升，晚餐上来。

努比亚菜一般也分前菜、主菜、甜点，主人还热情地请我们喝自酿的果酒。在新月的清影下，第一口的烤茄子一下子把我的思绪从眼前月光下静静泛着粼粼波光的纳赛尔湖拉了回来。茄子自身的香味和肉香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茄子甜香温软，肉丸润滑鲜嫩，肉桂、豆蔻、丁香等香料糅在一起的多重味道随着咀嚼慢慢在嘴里弥散开来，味蕾开始疯狂地反射信号，巨大的满足感让人四肢酸软。旁边的侍者微笑地等待着，似乎在问我味道如何，称赞加微笑加大拇指，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前菜的薄饼类似于新疆的烤馕，蘸上酸奶，味道颇为独特。山羊奶酪口感细腻，入口难忘。

尽管钱锺书说过什么，不过吃了这么好吃的鸡蛋，好像很难控制去见见异国母鸡的冲动。果然，大厨不同凡响，他年轻时曾随着埃及大使常驻澳大利亚和智利等国，想想当年那些国家的政要用餐时，埃及大使或许也曾那样微笑着期望和等待。大厨还告诉我，我最爱的茄子就是Eskaleh 自己种的，他们有个园子，里面种着很多蔬菜，我们吃的蔬菜都是真正绿色的，再加上他的厨艺，难怪味道如此惊艳。也难怪很多人就算不住这家客栈，也会跑来专门吃饭。

而这里，与其说是个餐馆或客栈，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努比亚的文化中心。屋子完全是努比亚的传统风格，客厅里有个努比亚的图书馆，音乐全是努比亚音乐。老板Fikry 是个努比亚音乐家，曾在阿斯旺和卢克索当过导游，也赚了些钱。他说随着年龄的增长，见的人越来越多，自己越来越意识到一个人要有自己的根，对他而言，这个根就是努比亚文化。

阿布辛贝的原住民是努比亚人，几千年前，正是他们建造了伟大的拉美西斯神庙。这些数千年来一直沿着尼罗河居住的人们曾经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每年农闲，他们会聚在一起唱歌跳舞，他们没有文字，而歌曲则让他们的语言得以流传。1960 年代，阿斯旺大坝的建成淹没了他们的土地，造成了数万人的移民。新生的纳赛尔湖潮汐不稳，再没有以往尼罗河水的滋养灌溉功能。努比亚人被迫离开家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到了沙漠，曾经的乌托邦荡然无存，曾经的文化之根几乎断绝。Fikry 就是为了寻找和留住自己的文化，让自己民族的年轻人不要忘了祖先曾经的生活方式，才开设了这个努比亚文化中心，他想用歌唱把大家聚在一起，维持语言的生命力。用了整整8 年时间，他一砖一瓦地把这个地方建起来。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而他则坚持自己的梦想，梦想，也终究可以照进现实。实际上，在这个世界上，理想主义者不总是孤独的，3 月在挪威的芬马克，我也曾听到过类似的故事。今天，那些散落在各地的努比亚音乐家经常聚集于此，努比亚著名歌手Said去世之前是这里的常客，他们唱歌跳舞，昔日重来。而年轻人也逐渐接受了这种熏陶，他们为自己的努比亚血统和文化自豪，在这里打工的几个年轻人全是努比亚人，英语都很好，幽默风趣。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正坐在月光下聊天，演出开始了。七八个当地人在院子里聚集，主人Fikry 弹起了oud 琴，琴声中大家高声歌唱，声音在湖面上荡漾开去，月光清澈，歌声温暖。

加入他们吧，毕竟努比亚文化的核心精神就是参与和分享。

乌托邦也许不曾失去，因为它本来就在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