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  此非彼脸

电影是集合了所有感官的艺术，而导演最会号召所有人的感官。并不是他们三头六臂，而是他们拥有将一秒钟的人脸切割成24个画面的本事……

张元有着一张识别度很高的脸。40年不变的发型，乌黑贼亮的眼睛，一抹异样的笑……“不太喜欢看自己的脸。”说这话的时候，他满头大汗。这是个第一怕热，第二怕无趣，第三怕饿的家伙。所以，得有盒烟，有点儿喝的，也有点儿笑话来串场。

和张元聊天，最多的就是究竟什么是虚构，什么是真实。他拍纪录片，也拍故事片，而他也无法区分真实的拍打和虚构的抚摸，像是一个双重的幻想。于是他的胶片里出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中国第一部独立电影《妈妈》、第一部同性恋电影《东宫西宫》、第一部摇滚电影《北京杂种》等等。有些看似薄弱的边缘往往也是刀锋所在……

自幼学画的他，对人的脸和表情观察得很独到。曾经看到李冰冰脸上有着一种宽容和安静的劲儿，所以拍《过年回家》时临时换上她做主演。看到佟大为表情里满是努力和礼貌，略带羞涩的复杂，于是让他在《我爱你》里和老徐过招吵架。

他觉得看自己演戏最不像自己，例如老徐《我和爸爸》里那个在酒吧里狂聊的男人。他还是认为自己适合待在监视器后面，偷偷地引导那些演员内心里的自己往外表现，“表现得越多就越有意思。好的演员其实还是在演自己。”

眼睛列于“六根”之首。上帝创世纪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眼睛创造了光。男人用眼睛看女人，也爱看女人的眼睛。所以，张元电影里的女主角李冰冰、赵薇，就连新片里的李昕芸，都是一个型号的大眼睛。

“是吗？”问及他的大眼审美，张元还有些不承认，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女人的大眼睛能滔滔不绝地说话，但又不会像长舌妇般聒噪。”他的摄影机是武器，胶片是子弹，电影院是暗堡。多年以后，那些从眼睛里迸发出的力量，终将击中我们失忆的头颅。

中国人喜欢把崇拜的祖先看成“鼻祖”，大概是因为鼻子最为耐用吧。而埃及艳后克丽帕特拉的鼻子，美到让罗马的两个皇帝凯撒和安东尼丧命。算命的说，刘德华、成龙的大鼻子是装钱的罐子。而张元的鼻子有点鹰钩，不表达傲慢，更会把握真实的气息。他把电影里美得不真实的画面剪掉，看到做作的表演时，他会在监视器前起鸡皮疙瘩。

嘴巴的本职工作是吃饭，也兼职说话，但有些时候会本末倒置。有些动物就用嘴巴来咬人，人类用嘴巴来骂人。而在人人都想有话语权的年代里，张元有些不爱说话，甚至遭到攻击时也不爱解释。“嘴巴要抽几根烟，喝几口小酒，亲嘴接吻，忙着呢。”

终于说到头发。佛家人称其为“三千烦恼丝”，于是剃了个精光。但并非光头之上杂念就寸草不生，也并非发丝纠结就满脑子胡思乱想。张元的头发就是盘根错节，像北京的鸟巢，又像他的创作元素。或者说，那只是“元发型”。

戴着这顶头发，张元捧回奖项无数，但“不是所有的电影都会成为生命的经验。只是电影会带我们走另外一条路，幻想另外一种可能”。

在胶片的背面，我们很难想起自己对当下和未来近乎永恒的焦虑，当我们从一部电影或者一个导演身上自以为是地解读了另外一种人生时，最先从记忆里消失的，便可能是我们在刚刚过去的时间里，对“将来”和“可能”如何思考、如何焦虑我们的思绪如何频繁地游离于真正的生活之外。

荒唐于此，精彩也在于此。“照片把我拍得挺狠的”，他哈哈一笑，走出了影棚……

元速写

崔健 第一次见到老崔，是在电影学院的食堂演出，后来快毕业时和他合作拍MV。这些年他本质上变化不大，就像他的大眼袋。

王朔 王朔爱说话。他跟别人能“喷”，和我还好。我觉得童年的王朔一定也很动人，所以我一直认为《看上去很美》中演他的那个小孩，就是当年的他，有点坏劲儿。

王小波 现在有些模糊了。当时见到他，他正和李银河买东西回来，两人穿着拖鞋提着塑料袋。小波的脸看上去不怎么爱说话，但那是生活中最爱思考的脸。

余华 “华哥”的脸就让人觉得他实在，而且是耐得住寂寞去创作的文人。

徐静蕾 老徐的脸，一看就知道是高智商型的。她的脸可以塑造成很多人的脸，但骨子里的还是那个老徐。

佟大为 眼睛不大却很机灵，懂礼貌，也很勤奋。羞涩的样子之外还透出一种复杂。

李冰冰 现在越来越有味道，和当年扮演的女警不同了。也许是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