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讲述：奶奶，对不起！

奶奶其实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小时失去父母的奶奶是在她舅舅家长大的，后来嫁给了一个胡子。那胡子其实也不坏，专抢地主老财家的财产分给穷人。长春解放时怕被人抓，那胡子就带着奶奶和他们唯一的女儿（二姑）逃跑。路上跑散了，也不知那胡子是死是活。

奶奶带着二姑逃到爷爷的村上。当时爷爷是村干部，看着奶奶领着个小姑娘挺可怜的，就收留了她们。当时只有13岁的爸爸已经失去了母亲，爷爷带着爸爸哥儿四个和小姑生活。在村里人的撮合下，奶奶带着二姑就嫁给了爷爷。再后来，爸爸和妈妈来长春工作，就把爷爷和奶奶也带长春来了。我们兄妹四人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奶奶对我们疼爱有加。有她的操持，爸爸妈妈才能上班挣钱养家。奶奶很干净，又节俭，为补贴家用，她还给别人看小孩，逢年过节也会给我们压岁钱。

奶奶偏偏疼爱我，小时候总是给我买线衣线裤，给我做新鞋、新棉袄、新棉裤。多少次，我起夜时看见奶奶在灯底上纳鞋底、缝棉衣，那样子至今总是浮现在眼前。

 奶奶唯一的女儿——二姑在农村，每次来信，奶奶都会让我读给她听，然后让我替她写回信。印象中，二姑家总是非常困难。一家老小都是劳力，可是一年到头不但挣不到钱，反而还欠生产队的钱，这是我最不能理解的了。奶奶就说：“天不好，地旱，不打粮，分不到钱。可还得花钱买粮吃，所以就欠队里的了。”那时我就想，等我长大挣钱了，一定帮帮二姑家，让奶奶高兴一下。

 有时候，我也是懒得给奶奶写回信。奶奶就会很伤心地说：“唉，识字多好啊，这辈子白活了，一个大字不识。看你们多好，能上学，有老师教。”看着奶奶十分可怜，我才帮她写回信。

 我们长大了，结婚了，可我们却没能对奶奶更好地照顾。记得那时拆迁房子是常有的事，奶奶家拆迁了，于是奶奶跟着哥嫂一起住。后来妹妹家也拆迁了，妹妹也搬到了哥嫂家住。没办法，哥就在小客厅放了张床给奶奶住。时间长了，奶奶觉得不方便。奶奶从来只会为别人考虑的，就决定回乡下二姑家去。

奶奶临走时去了我家，告诉我她要回乡下了。看得出奶奶心里并不是想走，只要我挽留她的话。如果当时给奶奶带点钱也行啊，我也没有给她一分钱，奶奶孤独地走了。在去了二姑家的两个月中，我没给奶奶打一个电话，更没催她回来。现在想想奶奶是多么想家，多么想回来啊！ 

有一天，二姑家大哥来电话说奶奶病了，这时在工作中很忙碌的我们才想起奶奶来，心里有一丝不安和歉疚升起。

我们的父母和我们哥儿几个一起开车去了乡下。到了镇卫生院，我看到简陋的卫生院里一个小屋，一张很不干净的床上躺着生病的奶奶。奶奶很憔悴，也不看我们一眼。我心痛得不行，趴在奶奶身上哭着说：“奶奶，你怎么了？咋病了呢？”奶奶一声不吭，看得出她是真生气，生我们的气。

困难时期奶奶勤俭持家，帮爸爸妈妈带大我们。那时生活家家都不宽裕，奶奶总是把好东西留给我们吃，把家务活全包下，有病也是挺着。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却因为地方小没奶奶住的地儿了，让她在乡下过着清苦的日子；不去看她，没有人打个电话给她；病了，也没人带她去大医院看病，她怎能不伤心？怎能不生气呢？

一时间，我真的挺自责。我给了奶奶50元钱。我说：“奶奶，跟我回长春吧？在我家安个单人床住好不好？”奶奶很高兴，点点头。可是，由于单位只给了一天假，第二天要上班，我的承诺还是没兑现。下午，我们就开车回长春了，奶奶也没能跟我回来。

现在想想，我后悔死了，恨死了自己。那次就该把奶奶带回长春，送到大医院好好治疗，也许奶奶就不会那么快走了。我们回来后，妈妈留在了奶奶身边，每天给奶奶打针、吃药（因我妈妈是搞医的），20天后妈妈回长春。妈妈说，是奶奶硬把她撵回来的。

1989年6月份，奶奶去世了，享年84岁。二姑家处理完后事才来电话告诉我们，我们又一次去了二姑家。这一次我是带着极度悔恨和痛苦的心情去的。这一次是撕心裂肺般地想念我最亲爱的奶奶。听二姑家二嫂说，奶奶临死时就是不愿意闭眼，一直看着墙上的钟，她心里一定是盼着我们去，去看她最后一眼。可是奶奶没能盼到我们，这就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后悔，当初奶奶走就该把她留住。不留住也行，在奶奶去乡下几天后，就该把她接回来，起码也要打个电话。最可恨的是，奶奶生病在那儿，而那里的医疗水平低劣，医院条件很差，那时候就该把她接回长春治疗。还有，为什么在奶奶临去世的时候我们没有接到通知？也许是二姑一家对我们也有想法。是我们做得不好，以至于没看到奶奶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