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1:1974年,我在山海关留影。这辆南京跃进车就是当年险些肇事的车,我和它最有感情
图2:1985年左右,我在检车时的场面。当时我在单位当车队长
图3:1980年左右,厂里已有了一辆通勤大客,我也上去留个影
40年前的秋天,也是这个季节,我因为自己的年轻冲动,开斗气车,险些酿成一起对方车毁人亡的惨剧。这么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每当想起时我都感到很内疚、很自责。现在把它写出来,希望正在开车和即将考上驾照的朋友,尤其是年轻的朋友,能引以为戒,不开斗气车,不意气用事,严格遵守交通法规,一路平安,一生幸福。
当一名汽车司机,是我从小的梦想
我喜欢开车,是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他们都是汽车司机。 记得我第一次开车是1966年“文革”期间,当时只有14岁。那时学校停课了,我也没事干。 一天,我父亲拉他厂里的造反派们到吉林市造纸厂俱乐部开报告会,我也跟着去了。开会时,我央求父亲:“爸,你领我到外面开车去吧? ”我央求了半天, 父亲终于同意了。在父亲的指导下, 我摇摇晃晃地从造纸厂俱乐部开到了江北铁东吉化二中,大约有五公里。
以后,父亲一出差跑长途, 我就跟着去。 在公路上,父亲有时也指导我开一小段。那时公路上空荡荡的,也没几辆车,更没交警、电子眼,要是现在,非罚死我父亲不可。这只是我小时候开车的一段经历, 而且是那个特殊年代的事,现在的孩子千万别学我。我之所以把这段经历说出来,只是想说明我爱开车,从小就想当汽车司机。
1971年末, 我结束了两年的知青生活,被吉林市手工业管理局招工,回到了离别两年的故乡———吉林市。 1972年1月7日,我到吉林市手工业管理局报到后被分配到了吉林市电线厂。当时被分配到电线厂的知青共有200人,男女各半。
办完手续后, 电线厂的领导用4辆大客车把我们拉到了一个很大的食堂吃午饭。 当时我们大多数人是非常高兴的,觉得这个电线厂太有实力了。可是听旁边的人说,大客车是借的,吃饭的地方是吉化电石厂的二食堂,也不属于本单位。当时,由于我们大多数人还处于回城的兴奋状态,也没太往心里去。
吃完饭,大客车把我们拉到了电线厂。下车一看,都傻眼了:工厂没有围墙,厂房破烂不堪,道路坑坑洼洼、连泥带雪,简易设备放在露天的棚子里,几栋砖房也非常老旧了。看到这些,大家的心一下凉了。
对于这些,我都视而不见,而且也不关心,因为我看到工厂的院里有一辆解放牌汽车。我打听了一下,知道这辆车是电线厂的,不是借的。我的兴奋点一下高涨起来,觉得电线厂当时的落后状况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相反,我离儿时当司机的梦想很近了。
接下来的几天,是厂各级领导给我们这200名学员作报告、讲形势,鼓励我们扎根电线厂(当时已有人托关系往外单位调了),为电线厂献青春,和电线厂共发展,等等,做了大量说服教育工作。然后开座谈会,请大家发言,谈对电线厂的看法和感受。 当时大家的发言情绪是非常低落的,觉得在农村生活了好几年,如今回城了却把我们扔到了这么一个工厂,都表示太失望了。
我坐在那里一直没吱声,后来主持会议的连长(我们200人是一个连,下分三个排)点到了我,说:“小马,你谈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我想了想,说出了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是“雷倒一大片”的话:“大家的发言我听到了,可是对电线厂,我和大家有不同的看法。大家觉得电线厂条件差,不理想,我却觉得电线厂太好了! ”
说完此话,全场所有的人把目光一齐转向了我,好像在说:你小子搞什么名堂,整啥景儿,想进步也不能这么搞吧?看到大家对我的各种眼神,我忙解释说:“请大家不要怀疑我说话的真实性。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就是渴望长大后能成为一名汽车司机,因为我爸爸、我爷爷都是汽车司机。 来到电线厂后,同志们看到的,我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我唯一的发现是厂里有一辆汽车。有了这辆汽车,离我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如果领导能安排我开车,再好的工种我都不稀罕;如果不能安排我开车,我也会在其他岗位上努力工作的。 ”
听到这里,全体领导和学员为我的真诚给了热烈的掌声。 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小子非常想当司机。
我拿到了实习驾驶证
根据当时工厂的工作需要, 要在200名学员中安排几名到政工科帮忙搞外调。因为我当时已有了小小的知名度,领导把我的档案拿出一看:团员,集体户长,父亲党员,所以把我调到了政工科去搞外调了。
当时我们外调的工作范围主要是吉林市的外五县(永吉、磐石、蛟河、舒兰、桦甸)和黑龙江省,有少数是在山东省、河北省、北京市、天津市。我的搭档是一名比我早进厂一年的知青,我和他负责关内的工作。 他对业务很熟悉,各方面能力都非常强。 借他的光,经过半年的外调,我们圆满完成了外调任务,得到了领导的肯定和好评。
经过了半年的工作和培训, 我们200名学员要分配工种了。 其他工种都好分配,唯有司机这个工种太难办了。当时厂革委会主任的手里,各级领导的条子就有几十张,可想而知,他的压力有多大吧!
在这里需要插一些题外话。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些从事服务工作的人在社会上很吃香,群众还把那些热门行业编成了一句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从中不难看出,当时人们是以生活和工作便利为取舍和认同标准的。
先说说售货员。 在那个年月里,群众生活物资比较匮乏,小至烟、酒、糖、茶,大至电视机、自行车、缝纫机,还有粮食、蔬菜、煤炭等生活必需品都是限量供应的,而那些在商业系统工作的人员由于直接和商品打交道,很自然地会获得一些优先得到短缺商品的便利条件,这就使得那些最普通的站柜台的售货员成为人们十分羡慕的对象,并且他们确实要比一般群众生活得更好些。
再说说方向盘。这主要是指开货车的汽车驾驶员。 因为那时虽然就普遍情况来讲,全国都处于一个物资短缺的时代,但各地生活资料的充裕和供应情况多少还是有些差异。一些东西在它的产地不但不限量供应,而且在价格上也稍微便宜一点,这就使得那些经常游走于四方的司机们能够有机会为家人或亲朋好友采购和捎带一些生活物品。另外,过去轿车比较少,或公或私拉点什么东西,也都用得着这些司机,因此他们的人情多,关系广,平时办个大事小事的也就比别人要容易一些。
我之所以说这些,是想解释一下当时司机这个职业有多抢手, 领导的压力有多大。 但我想当司机的目的却是非常单纯的,只是儿时的梦想而已。
最后, 厂领导班子开会,决定顶住上面的压力,以“热爱”为第一要旨,把我分配到了司机班, 学开车。 当时的社会风气比较好,我能当上司机,没请领导吃过一次饭,没给革委会主任送过一瓶酒。 在这里, 我向当时的革委会主任陈满道一声:“谢谢! ”
到司机班报到后,我和厂内那辆解放牌汽车成了好朋友, 每天把它擦得干干净净, 对师傅非常尊敬。因为我父亲那时在吉林市食品厂开车,在吉林市的驾驶员中名声比较好,我师傅对我父亲也比较尊重,所以对我的教导也是尽心尽力的。我这个人其实比较笨,但在学车这件事上却是比较机灵的。 在单位,师傅全力教我;回到家后,父亲也给我讲他开车的各种经验。 当时交警对于考驾照是比较严格的,经过近半年的学习和练车,我参加了考试。当时的考试项目主要有:交通规则、机械常识、路考、坡考、桩考、下坡抢挡等。 当我完成最后一项下坡抢挡后,教官看了看我,说了一句话:“你小子是我考的学员中开得最好的。”听了这话,我偷偷地乐了。 1973年初,我拿到了实习驾驶证。
当司机的好感觉让我忘乎所以
随着电线厂的快速发展,运输能力日渐跟不上厂内生产形势的需要了,于是工厂用10吨电解铜跟南京汽车厂换了一辆跃进130汽车(南京嘎斯)。当时厂领导对司机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让我师傅把旧解放车交给我,他开新车;一个是让我去提新车,我开新车。 最后, 还是革委会陈满主任说一句话:“让小马开新车吧! ”
听到这个决定,我别提多高兴了。 我和供应科长到南京把车开了回来。回厂后,我每天开着这辆新车,心情好极了。因为在那个年代,汽车司机是一个非常好的职业,尤其是在大多数是拼装汽车的年代, 我刚考下实习驾照就开上了原厂车, 那种感觉太好了。
我请厂里的采购员买了几条大毛巾, 请车间的女工师傅给我做了两个坐垫套,套在司机座位上。我每天穿着白衬衫、黑皮鞋,把车擦得干干净净,开起来那叫一个“爽”。
随着工作的顺心、同志们的羡慕、 街坊邻居的夸奖和领导对自己工作的肯定,我有点找不着北了,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天才,车开得无人可比,完全忘乎所以了。每当开车时,只要上了公路,只要前面有车,不管是什么车,我都要超过去, 好像只有开快车才能显出自己的威风。
尽管我的父亲和师傅发现了我的这一苗头,多次和我讲过开快车的危险,可我只当耳边风,还觉得他们太胆小,太保守了。由于有了这样的心态,自己开快车、开斗气车、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事时有发生。
比如,有一次上长春拉货———我单位在省金属公司购了18吨钢芯线。 为了一次性拉回来,单位从吉林市外贸车队租了三辆小日野。小日野一车能拉5吨。我的车虽然载重两吨半,可我拉了3吨。当时从长春到吉林走南线,路况也不好,过了岔路河,就都是沙石路了。按理说,我的南京嘎斯虽然是新车,但性能比不上小日野,如果正常行驶的话,从长春到吉林这段路,小日野得落我半个小时的车程。再说,我的车又超载半吨,本应慢点开,稳稳当当地开,把安全放在首位。可是一路上,我一直紧跟着前面的小日野跑,一步也不肯落下。
当车队行进到永吉县一拉溪公社附近时,我的前车小日野见前边有一条狗在横穿马路,司机来了个急刹车。 我当时离前车非常近,早已不是安全距离,我眼看急刹车已经来不及,就赶忙往右打舵,最后总算咧咧歪歪地站住了,可前轮却轧过了路边停着的一辆农民的自行车。多亏那个农民下田地里方便去了,才避免了一场大祸。那次我赔了人家40元自行车钱。
我险些酿成车毁人亡的大祸
类似这样的险情, 其间还发生过几次,可我都没有吸取教训。 终于有一天,由于我开“英雄”车、斗气车,差一点酿成一场车毁人亡的特大事故。
那是1973年的秋天,我开车去天津电线厂拉货,随车有两名装卸工。 因为驾驶室里只能坐两个人,其中一名工人坐在后面的货箱里。当时行驶到辽宁绥中县六股河大桥时, 我发现对面桥上有一挂拉草的马车,同时又发现从马车后面高速开来一辆解放车。以我当时的车速和对面马车、 解放车的速度, 对面的解放车应减速停在马车的后面,等我和马车会车以后它再通过。可是对面的解放车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意思,而且还要高速超过马车。
看到这里,我的“斗志”又上来了。 本来车速就很快,我又轻给了一脚油,南京嘎斯的加速性又非常好,转眼之间我已到了马车跟前。
这时,对面的那辆解放车想再停下来已经不可能了, 只见他把方向盘向左一打,车就冲向了我。 我一看大事不好,赶紧来个急刹车,我们两车擦肩而过。随后,我的耳边传来“啪啪啪”的巨大响声。我从后视镜里看见那辆解放车在桥上左摇右晃、咧咧歪歪了好几下才停在了桥中央。当时我车里的工人吓得大叫不止,我的灵魂也吓得出了窍。
当天再开车时,我的速度慢多了。 三天后,我们从天津返回吉林经过那座大桥时,我看见桥的右边栏杆坏了四个空儿,用绳子拦着,有十几个工人在那里正准备维修。我停下车, 问他们:“怎么搞的? 有车掉下去了吗? ”他们说:“没有车掉下去,是三天前的事。 那解放车司机是个转业兵,开快车,会车时没站住,把栏杆撞坏了,又把车控制住了停在桥上。 ”我又问:“司机怎么样了? 有危险吗?”他们说:“人没事,只是车保险杠和‘翅膀子’坏了。”听到这里,我的心好受了一点。
好后怕啊! 如果我对面的解放车司机采取措施不当,可能发生以下情况:一、他把马车从后面撞上,人和马俱亡;二、他和我正面相撞,两车车毁人亡;三、他没和我相撞,掉到六股河里。 桥距河面至少有十米,后果不堪设想;四、超过马车,撞坏右边栏杆,向左打方向,又冲下左边栏杆,掉到六股河里……
每想起此事,我都深深地为我的“斗气”“逞能”而自责和后悔。当发现他要强行超车时,我收收油,踩一脚刹车,他就会很轻松地超过马车,和我平安会车,然后我们各奔前程了。可我却为了斗气,又轻踩了一脚油门,把他逼到了一个想停停不下,想超又费劲的地步。最后,让他也付出了开“英雄”车、斗气车的代价。
此事已过去了40年,但给我的教训是巨大的,它就像警钟一样,时时在我的心头敲响。 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单位当上了汽车队长。每当召开安全会时,我都会把此事当一个案例讲给大家,让大家时时绷紧安全行车这根弦。 我一共在单位开了10年车,当了16年车队长, 因为我时时牢记这个沉痛教训,始终秉持“经营方法再变,安全第一不变”的职业操守,车队连续10年被吉林市公安局评为交通安全先进集体,我个人连续10年被评为先进车管干部。
现在, 我家中的多位亲人每天也都开车,我多次和他们讲起这件事,让他们引以为戒。
汽车能给我们带来快捷、 舒适和便利,同时它又是一只吃人的老虎, 不看好它,就会要人的命。肇事者不但要为此付出沉重的经济代价,还将受到法律的审判。
司机朋友们, 为了我们的家庭幸福,为了亲人和他人的平安, 让我们安全开车,永开安全车。(马跃林)
(来源:新文化报 来信请寄:liuli211a@sina.com 手写稿请寄:长春市人民大街6906号新文化报副刊部“扪心”版 邮编:13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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