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家门，找到开启心灵的钥匙

鲍美利和学员们在“开心小屋”练声学歌。

本报记者 朱珉迕

除去睡觉的时候，只要在家，鲍美利家的门总是敞开的。

那是闵行区虹桥镇龙柏三村一幢普通公房的2楼。每天下午，10多个平方米的客厅都会挤满人，和着鲍美利的琴声歌唱：“我们走进开心小屋/小屋的气氛真热闹/琴声伴随着我们的歌声/唱出了我们的心声……”

《红河谷》的旋律被鲍美利填上词。这个78岁的退休音乐教师，把自己家变成一间“开心小屋”。当很多人关上家门、躲进自己的小世界时，她请来一个又一个原本素昧平生的邻居，用歌声让彼此的人生产生交集。

7年来，“开心小屋”就像一个魔法盒，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投身其中。更有很多人仿效鲍美利，把自己的家也变成了“开心小屋”。结缘于音乐，他们打开家门，也找到了一把打开心灵的钥匙。

“你们的舞台”

在鲍美利眼里，当“开心小屋”建起的时候，自己住了多年的这个小区，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1999年，鲍美利从黄浦区老弄堂搬到龙柏三村。习惯了邻里相亲的旧式里弄生活，住进新居的她突然无所适从：“砰，砰，砰，耳朵里尽是关门声。”

这是新式社区给鲍美利的第一印象。更令其失落的是，人们在习惯性关上家门的同时，还关上了自己的“心门”：小区里来来往往形同陌路，很少有招呼声，人们的脸上也鲜有表情，写满淡漠。

2006年，居委会组织社区老年人开座谈会，鲍美利发现，失落的不只她一人。不少老人感叹，子女远离，空巢独居，自己就像“三等公民”——每天“等吃、等睡、等死”。从心理学教授位置上退休的潘家琼老人说，即便教了一辈子心理学，自己到老了，也奈何不了心里的烦闷。

“大家都不开心，我们让大家开心开心，好不好？”回到家，鲍美利第一次向老伴诉说了想法：把家门打开，腾一间屋子做活动室，让邻居们进来唱唱歌，诉诉烦恼，“名字嘛，就叫‘开心小屋’。”

老伴蒋先生很支持。两室一厅的房子，所有的家什被统统搬进一间卧室，客厅与另一间卧室打通。老两口买来彩纸、画片，将屋子布置一新。鲍美利在走道里挂了一张卡片，写着“欢迎，小屋朋友”；蒋先生专门设计安装了64盏灯，每有客人来，就叮嘱老伴：“开灯，开灯！”

灯亮了，不大的房间熠熠闪光。鲍美利告诉走进这里的邻居：这里，就是你们的舞台。

“纯粹的快乐”

遇到鲍美利之前，潘家琼没有想过自己能唱歌。之前的70多年人生里，她的嗓音被人戏称是“鸭子叫”。

但鲍美利却说，“鸭子叫也能唱！”一度感到“有点自卑”的潘家琼，就这样成了鲍美利的学生。80岁那年，她在“开心小屋”开了平生第一次“个人演唱会”。自信满满的老人告诉听众，“唱得比鸭子叫好一点”。

不止是潘家琼开过 “演唱会”。2006年至今，“开心小屋”接纳了近200名成员，开了35次演唱会，有个人专场，也有“三大女高音”；小屋中间的地板，就是舞台。对很多老人而言，开演唱会这天，几乎是晚年最盛大的节日。

鲍美利是他们的指导老师，也是总策划、舞台监督、钢琴伴奏、服装师……她把隔壁卧室辟为更衣室，嘱咐大家翻箱倒柜，“把最漂亮的衣服都拿出来”。杨桂珍记得自己登台的那天，一次次往返于“舞台”和“后台”。鲍美利的大床上摊满了五颜六色的演出服，她要求歌者唱一支曲子就换一套服装，每一次都要“粉墨登场”。

“我想告诉大家，年纪再大，也要潇洒，也要风光。”鲍美利说，她不愿看到老人用浑浑噩噩的状态度过余生。科班出身的她，甚至不愿让老人们“随便唱唱”。她认真地备课，教老人们识谱，还教他们“气沉丹田”。曾有一位退休音乐教师向她表示不解，“老头老太牙齿都掉了，练什么声呢？”气得鲍美利直嚷：“凭什么不能练？”

88岁的段汝文老人，也像孩子一样向鲍美利认认真真学起了“声乐”。她的拿手曲目是《我爱你中国》。一曲唱罢，满堂喝彩，段汝文情不自禁地与老师拥抱。 下转6版

（上接第1版）老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她发现，就是在开心小屋，自己不仅学会了“控制气息”，“还找到一种纯粹的快乐”。

“基本的东西”

钢琴前的鲍美利总是手舞足蹈。只有在每天晚上吃一把药的时候，这个年届八旬的老人才会想起自己身患癌症——1999年，鲍美利被诊断出肠癌。在死亡线上走过一遭，她比别人更明白“生”的可贵。鲍美利说，“开心小屋”有时也是“不挂名的癌症俱乐部”，进进出出的有不少罹患重疾。如果换一种活法，他们的晚年或许是灰色的——光是鲍美利和老伴的境遇，若要抱怨，“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虹桥镇的 “开心小屋”已经有了18家——在鲍美利这里感受到快乐的老人，回家也一个个敞开了自己家门。老伴生病后，他的病房，成了第19个“开心小屋”。鲍美利耐心地教病人们说话、唱歌。病房里原本多年口齿不清的老人，也会与鲍美利大声对话：“See you tomorrow！”（“明天见！”）

“他们不知道明天意味着什么，却可以这样快乐地表达期望。”亲眼目睹这一场景的闵行区委常委、宣传部长赵丹妮，曾被鲍美利感动落泪。对更多人而言，“开心小屋”就像一个魔法盒，人们希望找到它的奥秘：是什么，让进入其中的人都那么快乐？

“其实没有什么奥秘，只是一些很基本的东西。”在鲍美利看来，开启快乐的钥匙是音乐，再就是敞开心扉，彼此分享。“只不过在忙忙碌碌中，人们可能暂时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