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 ¦ 百年记忆——北美老报纸中的五四运动与华侨勠力反日的历史

原来已是百年身……

1918年11月一战结束。1919年1月战胜国聚集巴黎，解决战争遗留问题，身为协约国的中国也派出了陆征祥、王正廷和顾维钧为首的代表团出席。巴黎和会为英、法、美大国操纵，以确保三国主导的国际政治格局。4月15日，中国代表团提出的有关山东半岛主权以及其取消列强在华特权、取消《二十一条》的议案皆遭拒绝。4月29-30日，《凡尔赛合约》中关于山东问题的156、157、158条款，将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让与日本。消息传回国内，即刻引起了北京学生的抵制，五四运动爆发。

美国华人报纸《中西日报》1919年刊登的巴黎和会代表合影

早在1918年冯国璋政府与日本《中日密约》签署前后，北美华人已经就日本“五款酷约”进行拒日声讨。1919年始，华人报章更是跟踪报道巴黎和会进程。美国《中西日报》（Chung Sai Yat Po, 1883-1950）、及加拿大《大汉公报》（Tai Hon Kong Bo,1906-1992）2月连续几日转载评论《万国和议大会之中国地位》；美加各埠华人团体发给中国代表团声援电文连篇累牍地刊载于各大华人报章。纽约华侨成立爱国国会，发行书报，以鼓吹美国之舆论，还派人演说宣传。旧金山国民党报《少年中国晨报》（The Young China, 1910-1991）也报道旧金山中国学生会对当地日本报界的反华报道加以驳辩。 《中西日报》连日全文刊载《国际同盟会章修正原文》，对其中第十款即缔盟之国要互相尊重其领土主权及政治独立，编者按中特指出对于日人能否遵守持怀疑态度。

中华会馆为北美各华埠的全侨性机构，此次也一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2月9日，纽约中华公所召集全体侨胞开会，历数日人前有二十一款亡国条件，此次又“向北京政府恐吓，与借此以压制我国代表。…吾人应即投袂而起以卫国矣。”随即给巴黎和会中国代表陆征祥、王正廷和顾维钧发电，“万乞主张履行美总统所订十四政纲解决，并要求修改中日密约二十一款。”

美国总统威尔逊在1918年1月在国会上提出十四大纲（Fourteen Points），旨在以和平协商结束一战，并主张无秘密外交、东欧民族自决，成立国际联盟等项；而且和会上美国已宣称不作领土要求，亦无求赔偿，因此在巴黎和会具公正性之声望。美国华人致电威尔逊“吁请阁下对于欧洲和平会议，处理远东问题，实行阁下所颁布十四大纲的政策，并乞主持正谊。”就是寄希望于美国以寻求正义。

金山大埠一家药材行连续数月在《中西日报》、《大汉公报》上登载广告，

配以“祖国议和代表之肖像”声援。

但是列强还是以牺牲中国的利益订立了《凡尔赛合约》，5月5日关于山东问题的条款传至北美，《中西日报》全二版登出不同新闻社《和议会以胶州为赆》之题，详报巴黎和会通告书“首脑之三大国代表，判决胶州问题，将德人前有之一切利权，暂归日本承继，日本自愿以山东半岛之主权，还之中国，而日本则享受德国前有之利权等语。”也载中国代表顾维钧之宣言：如三大国之所判，是三大国对于侵夺别国之土地者，已表示赞同矣。以日代德，是以暴易暴。山东乃中国之圣地，孔子孟子之纪念系焉，亦教化文明之发源地点，三大国代表使果有意以山东还之中国，将恃何方法而信赖日本之必还焉？指责英法两国背弃十四条精神，任日本恃《中日密约》为辞食言而自肥，故中国“足坚持而拒绝之。”

在关于巴黎和会以及中外各界拒日的报道中，5月7日，北京大学五四学生“示威运动”的新闻在美加三报不约而同登出，消息简短，但是皆记章宗祥饱受老拳，以及放火焚烧曹宅之事。同时还记东京留日学生“结队达二千余人，向驻日中国公使馆投掷瓦石，警兵出而弹压”，拘25人。

《大汉公报》、《中西日报》和《少年中国晨报》1919年5月7日有关五四运动的报道

各报章除了登出国内各省的请愿活动，连日报道最多的还是美国、加拿大、墨西哥各埠“华侨拒约之义声”。旧金山中华会馆召集全体会，拟筹办国民外交会，“团结实力，以保国权而雪国耻”，提倡募捐专为国民储金，并组织救国团。《中西日报》总理伍盘照赴加拿大演讲63场。适值5月9日，乃1915年《二十一条》签订后年年不误的国耻日。日本政府致电北京政府，请禁止，“以防暴烈行动之发生”。但是旧金山青年会依然召开国耻会，“将二十一条宣读，以示不忘”，并为之募捐。

此次华侨充分利用北美优势来进行外交求助的策略不容小觑。美东波士顿代表纽英仑六省华侨上美京上下议员书。美国第二代土生华人团体同源会（Chinese American Citizens Alliance）电美京议员，望其“主持公道，为弱国申公理”，也纷纷收到议员同情的回信。 旧金山三家英文报刊，也登载了中国学生会《对于山东案之宣言》。积彩（今底特律）致公堂特捐出了500元，由密歇根大学的中国学生“致电英法美国会力抗，并将作书诉诸于世界各国报界政团商团及其他各国之民族以鸣不平云。”

《少年中国晨报》1919年6月26日转载的《北京学生再接再厉》

从北美的三份报章来看，对于巴黎和会的报道皆事无巨细，同仇敌忾。但是对于五四运动的报道，《少年中国晨报》则更激进。对处于僵持状态的南北政府，《中西日报》与《大汉公报》持认可北洋政府之立场，报道角度客观、中立；而尽管期间孙中山既没有对巴黎和会，也未对五四运动有明确的表态。但是《少年报》出于反对北政府的立场，对于北京政府一直带有借题发挥的攻击性。对国内的学生与民众的激进行动，《少年报》始终大幅全文报道。

6月26日，其全文转载了《北京学生再接再厉》的一篇特别报告，以及上海学生 19日罢课的报道。文中就北大校长蔡元培辞职、北京政府“直以学生等于土匪”、至使“群情激愤益甚” ，以及北洋教育总长傅增湘辞职，“是北政府无处不与民情反对”。要求政府予以答复，否则19日即行罢课。值得注意的是，《致各省各团体电》提出了“五四运动，实为敌恺心之激发，亦即我四千年光荣民族性之表见，意者外警仇国，内惩汉奸。” 五四运动做为名词提出，此恐或为最早。

6月28日，中国代表在中国各界和华侨的强烈要求下，拒签和约。尽管如此，山东问题并未解决，直至1922年12月10日，日本从山东撤军，中国政府正式收回青岛。1923年1月1日，中国以4000万日元赎回胶济铁路及支线并一切附属财产后，巴黎和会的余绪方告一段落，但日本在山东仍保留许多经济和政治特权，为1928年国民革命军北伐期间发生的五三（济南）惨案埋下了隐患。

《大汉公报》《少年中国晨报》1919年6月30日中国代表拒绝签字的报道

由于1882年美国排华法案至1902、04年两次被无限期延长，加拿大有1903年的500元人头税立法，华侨在北美立足艰难。自康有为1899年在北美始建保皇会，到辛亥革命前孙中山同盟会的活动，北美华侨民智方得大开，开始关注祖国的命运与政局，尤其是加拿大华侨在辛亥革命前的筹饷中表现不俗。民国肇建，中国成为亚洲第一个民主宪政国家，更使得华侨增加了对于祖国的身份认同。百年后的今天，回首老报中的巴黎和会与五四运动，尽管中国外交以失败告终，但是与祖国共命运所凝聚起的向心力，使北美华侨的爱国声援不止于此时，在日后的抗战时期更加不遗余力，始终是民国重大事件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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