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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叫我极简主义艺术家” | 唐纳德·贾德

安邸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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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3月12日 09:00:00 来自北京市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年轻人被称为“垮掉的一代”，似乎每个人都有一股子倔强又叛逆的劲儿。被后人称为“极简主义大师”的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也不例外，34岁的他，在当时做出了职业生涯的一个决定性的转变。

或许你没听说过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但是可能在某本美术史册中看过这样类似于方形盒子的作品。

看起来很像雕塑装置，但是它的创作者——唐纳德·贾德，从不认为自己做的是雕塑，而是和周围空间发生了关系的三维作品。

Donald Judd

Marfa, Texas, 1992

贾德因为其艺术创作，被后人称为“极简主义运动”的奠基人，但他本人非常厌恶这个名号。

他也讨厌赋予艺术品虚头巴脑的神话寓言，认为作品就是它们本身呈现出的状态。

他是故事的主角，今天我们从五个不同的身份为大家“揭秘”贾德，这个酷劲十足、才华横溢的美国艺术家（这也是贾德讨厌的称呼）。

物件与空间是绝佳CP

1962年，34岁的唐纳德·贾德创造了自己的第一件三维作品（Three-dimensional work）。这里的“三维作品”指立体的、处于空间中的、独立存在的物件。

在这之前，他是一名抽象派画家，也制作过版画，同时还是一名艺评人。

之所以将创作重心从绘画转移到三维作品，原因之一是贾德认为矩形平面的二维画框决定并且限制了其中内容的安排。

在1950年代末（也是他的绘画晚期），他在画板上开始融入三维元素，最后干脆于60年代初放弃绘画，直接开始创作独立的三维作品。

贾德本人并不认为他创作的三维作品是雕塑艺术，他摒弃雕塑作品中内含的层级/等级关系，以及对于基座的使用。“形状、体积、颜色、表面即是事物本身。它们不该被埋没在其他事物中。” 他在1968年时写道。

于是他用“具体物件”（Specific Objects）来归类自己的作品，并于1965年发表了一篇名为《具体物件》的文章，这成为教科书级别的文献，是探讨和定义极简主义艺术最重要的评论之一。

贾德看重物件本身的价值，而不是限定于绘画、雕塑这种艺术固有的类别。他的每个作品都直截了当地展示出其本身的体量和所用的材料，这完美地体现了贾德的艺术理念：创作出自我指涉明晰独立的物件，没有隐喻，没有寓言。

2015年卓纳纽约展览现场，图片由卓纳画廊提供

贾德创作的三维作品通常造型简洁，线条流畅。作品多为壁挂式或是被直接放置于地上，打破了传统的雕塑呈现方式（放在一个基座上）。

“三维中的事物可以有任何形状，规则的或不规则的，并且可以与任何事物产生关联：墙壁、地板、天花板、房间、多个房间或其外部或全然的无物。”

他反复探讨物件与空间的关系，认为空间和物件本身一样重要。1964年，他创作了第一件“堆叠块”（Stack）作品，这是他最有名的作品形式。

“堆叠块”的每个元素外形都如矩形盒子，拥有相同的尺寸，垂直固定在墙壁上，彼此之间保持着精确的同等距离，顶部和底部的叠块拥有同要的重要性，没有等级之分。它们一起组成的整体才是作品本身，这也是贾德一直强调的“整体性”概念。

尽管形态一样，但每件作品仍然通过不同的用材和颜色，给观者带来丰富的视觉体验。

在创作初期，贾德会去零售商店买材料，然后找人制作。后来为了追求更完美的平整效果和角度，他开始雇佣商业制造商参与制作。他提供图纸，让每件作品都能被精细地标准化生产。从这个方面来看，贾德创作的“具体物件”确实也不能被称为传统意义上的由艺术家本人制作的雕塑作品。

2015年卓纳纽约展览现场，图片由卓纳画廊提供

他在作品中运用了胶合板、钢材、混凝土、铁、铝和彩色树脂玻璃等工业材料，这在当时是一种创新，从未出现在之前的艺术形式中。

由于贾德的绘画基础，他对颜色的把控也可圈可点。镉红是他创作初期很爱用的颜色，他觉得这种红色“能让物件变得很立体，让轮廓和棱角更加清晰。”

在创作后期，他的作品色彩越来越丰富。部分作品凸显出材料本身的光芒，比如黄铜的金色，铝的银色等。同时，色彩明亮的工业喷漆与树脂玻璃也丰富了视觉效果。

不难发现，贾德的大部分作品名称都是《无题》（Untitled），因为它们并没有任何具体所指的内容，有时候会用制作者的名字和制作日期来标记。

为了让观者集中精力体会作品本身和它与空间发生的关系，贾德抹去了一切外在干扰因素，包括作品名字和艺术家本人的痕迹，让观众不带杂念地欣赏作品。

1968年，美国惠特尼美术馆为贾德举办了第一个个人展，向大众介绍了贾德的艺术，作品流畅的线条、简洁且重复的形态，让他成为了“极简主义运动”的领军人。

但是，拒绝用已有艺术形式来归类自己作品的贾德，一直拒绝用这个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定义他自身和作品，而且他生前最后十年的作品，不论是在用材还是色彩上，其丰富程度与“极简主义”都是互相矛盾的。

可能每次听到别人叫出这一名号的时候，他的内心独白是：嘿老兄，拜托别再叫我极简主义艺术家了。

家具就是家具而已

当晚年的贾德为他在美国德州马尔法（Marfa, Texas）的家中添置家具时，发出了一声感叹：“买一盏好用的灯太难了。镇上为数不多的店铺只有一些古董赝品，塑料外壳上涂着不明所以的图案……当你连一张椅子都买不到的时候，这个社会将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既然买不到，就自己做吧。没错，除了最为人所知的“雕塑家”身份，贾德还是一名家具设计师。

位于Eichholteren工作室里的镀锌铁扶手椅。© Giancarlo Gardin

1970年代初期，贾德开始设计家具，最早的作品是给女儿做的一张木床。1984年，他已经设计了一系列家具，比如木头材质的床、桌、椅、书架，金属材质的椅和长凳等。

而至今，贾德设计的Chair 84仍是家具收藏家们争锋抢购的对象。“人们欣赏他作品背后的真挚态度，”一位曼哈顿的代理商说道。“通过Chair 84，人们能够直接明白贾德设计的核心：线条和功用。”

Drawing of Forward Slant Chair 84

Image: Drawing by Claude Armstrong. Courtesy Donald Judd Furniture

然而，就贾德本人而言，这把椅子的诞生，仅仅是为了让儿女可以坐着写作业而已。

当时贾德在了解到这个需求后，立刻画了一把椅子（实际上有10个版本），并把图纸拿去给木匠，用松木开始制作成品。

位于Eichholteren工作室里的Chair 84。房间里的桌子和书架也均由贾德设计。© Giancarlo Gardin

Chair 84全由平整的松木块组成，造型没法再简洁了。但是在椅子下方的方形空间里，贾德充分发挥了想象力：设置一块横搁板或竖搁板；在椅子正前方放一块挡板；在两个侧面放置挡板等。

不看材料，光是家具的线条就体现了贾德一惯的艺术哲学：简洁。但是贾德明白：这只是一张椅子而已，不是艺术。他在1986年时写道：“一把椅子的艺术并不在于它类似于艺术的那部分，而是它作为椅子的合理性、实用性和规模……”

1991年，贾德开始用胶合板制作Chair 84，并且给他们涂上不同的颜色。有趣的是，直到1993年，当这一系列椅子在鹿特丹的博物馆中展出时，才获得一个官方名称：Chair 84。跟贾德的三维作品命名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

隐世的瑞士旅馆，买它，改造！

如果说位于纽约曼哈顿春天大街101号的SOHO和德州马尔法小镇的工作室是贾德迷们朝圣打卡的地方，那么这座位于瑞士琉森湖畔（Lake Lucerne）的居所则完美地诠释了贾德买它的初衷：隐世。它的存在鲜为人知，是贾德晚年在欧洲的养心居所。

Eichholteren. © Giancarlo Gardin

据贾德当时的描述，他在1986年发现了这座房子，它原本是一间家庭经营的旅馆，名叫Eichholteren。当时他在工厂里工作，无意间得知这座建于1940年代的老旅馆在拍卖。他对于这座旅馆的第一印象是——它是一个“走样了的瑞士农舍”，模样有些古怪。

但是它周遭的景色绝美。面朝琉森湖，湖对岸是绵延的阿尔卑斯山脉和牧场。空气清晰，氛围宁静，这应该是让贾德动心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楼工作室里，贾德坐在自己设计的长椅上。© Giancarlo Gardin

买下来后自然是要重新改造一番，于是贾德的身份再次转换，担当起室内设计师的角色。

他保留了旅馆的原名Eichholteren，重新划分了室内空间，将残留在房间里的装饰品全部替换成自己的艺术品，添置了很多自己设计的家具，整体风格自然是一如既往的简洁，舒服。

一楼的房间呈现出一种交融的美学。比如，厨房里配备贾德准备的法国核桃油，英国果酱和从纽约带来的厨房用品。产于西班牙的陶器与美国亨氏番茄酱搭配在一起，一切皆有可能。

餐厅的一面墙上挂着的海报是贾德的展览，旁边是一个绿色的瓷质烤箱。© Giancarlo Gardin

餐厅中，一个用条凳支撑起的简单餐桌上摆放了一些陶器，盛放着水果和食物，满满的生活气息。

工作室。© Giancarlo Gardin

一楼有一间十分宽敞的工作室，透过窗户可直接欣赏琉森湖的美景。松木材质的工作桌和条凳是贾德设计的，由当地工匠制作而成。“我让木工随心创造”，这是典型的贾德式“指导”，毕竟精密的图纸摆在那里呢。

二楼走廊。© Giancarlo Gardin

二楼是最“贾德”的部分。天花和地面铺陈了同样的木板，“这样做是为了打造没有任何遮挡且平行的两个表面，它们就像镜面一样。”为了确保这个效果，他们没有安装任何灯具。

湖畔花园里摆放了贾德设计的橡木桌，矮壮的桌腿和手工刨制的木板桌面让其不仅实用，而且外观优雅。桌子的一侧放了一条长凳，另一侧放了几张椅子，贾德说，“这是传统的斯堪的纳风格。我不喜欢有两条凳子，我想要非对称的样子，更加灵活。

作为一个不会说德语的美国人，来重新装修这样一栋楼不仅需要巨大的勇气，还需要很多精力和想象力。于是在进行实地改造时，他请了一位年轻的苏黎世建筑师阿德里昂·乔利斯（Adrian Jolles）协助他。

这些空间，不管是住宅、工作室还是养心居，都体现了“贾德风格”。他的目的是“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创造一些艺术作品，然后尝试在这些艺术作品里创造一些我认为更加重要、更加隽永的作品。”

为了谋生而开始的写作生涯

1975年，贾德问自己了一个问题：“我为什么写作？”回顾早期的文章和艺术评论，他自问自答：“因为生计，而且可以灵活地在家办公，是一份很好的兼职工作。”

1959年至1965年期间，贾德发表了600多篇艺术评论，详细探讨了数百位艺术家的作品，为美国这一艺术发展的重要时期提供了思辨的记录。

尽管他强调了“生计”这个现实的写作原因，但是在和艺术杂志结束了雇佣关系后，他仍然保持着旺盛的写作产出，是一名杰出的艺评人。他近距离地观察和反思同时期的艺术家的作品，为他从绘画转向三维创作提供了理论契机。

《唐纳德·贾德采访集》与《唐纳德·贾德写作集》，卓纳图书出版，摄影 | Alex Casto。图片由卓纳画廊提供

卓纳画廊于2016年和贾德基金会合作出版了一本《唐纳德·贾德写作集》（Donald Judd writings），记录了贾德颇为重要的文章，包括其经典之作《具体物件》（Specific Objects）。

《唐纳德·贾德采访集》，卓纳图书出版，摄影 | Alex Casto。图片由卓纳画廊提供

2019年，两个机构又再次合作出版了《唐纳德·贾德采访集》（Donald Judd Interviews），这是贾德首部采访合集，收录六十余篇采访，跨度四十多年。书中的采访内容涉及各个领域，从哲学和政治思考，到贾德对自己与其他艺术家作品的尖锐评论。

贾德性格直率，思维活跃，这些魅力都能从他与批评家、艺术史学家和其他艺术家之间的采访、讨论和即兴演讲中得到体现。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写作，贾德亦有海量的藏书，不仅仅是关于艺术，还有很多关于考古学、植物学和人类学的书籍。他支持有关生态的议题和法案，反对污染土地、过度放牧、倾弃核废料和过度开发，致力于环保和民主事业。

MoMA展览ing

2020年3月至7月，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为唐纳德·贾德举办展览，这是贾德在过去三十年中规模最大的回顾性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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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名称就叫“Judd”，按照时间顺序展示了贾德的七十件作品，包括三维作品、绘画、版画、图纸、家具等，涵盖了其艺术生涯的全部轨迹。

展厅外的阅读室里还配备了贾德设计的桌、椅、书架，参观者可以亲自体验一番，这与艺术家一直坚持的“直接体验”不谋而合。

“我们想要打破这个误会（大众认为他的作品是单一的、极简的），让大众了解到他作品的多样性、复杂性。” 策展人安·特金（Ann Temkin）说道。

其实，从1950年代开始，贾德的作品就在国际上广泛展出。他最早的重要个展是于1964年在纽约格林画廊举办的。1968年，纽约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为其举办了首个博物馆个展。2004年，伦敦泰特美术馆为其举办了首个回顾性展览。

贾德曾于1977年建立贾德基金会（Judd Foundation），用来保存他的作品、空间、文献和档案。1986年，他还在马尔法小镇成立了齐纳地基金会（Chinati Foundation），永久展示他自己以及多位同代艺术家的大型装置作品。

在MoMA的展期间，陆续会有另外五个画廊/博物馆交叉开展，比如卓纳画廊将在4月18日，以“Artworks：1970-1994”为主题在纽约开展，呈现一个更加立体的贾德。

尽管贾德一直拒绝用“极简主义”这个词来笼统地定义自身或作品，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于线条、材料和重复形式的运用，开辟了当时艺术领域的新天地，呈现出未经装饰的、直指核心的美学，为“极简主义运动”拉开了序幕。

不得不说，他的作品严丝合缝，引起强迫症的极度舒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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