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丰县八孩女子,最绝望的真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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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丰县八孩女子,最绝望的真相来了

徐州丰县事件在前几日(2月10日)又出来了新的通报。

这已经是徐州发布的第四版通报。

然而,看似给出调查结果和明确定罪的通报,依然只能扬汤止沸,压不住更汹涌的舆论。

关于这起恶性拐卖事件的声讨,依然在继续。

为什么?

从表面来看,是“质疑”。

毕竟至今为止发布的四份回应,每一份都疑点重重,且前后矛盾。

第一份(1.28)简单又确凿地回应:

女子名杨某侠,与董某民1998年8月结婚,不存在拐卖。杨某侠有精神问题,经常殴打老人和小孩。

丰县方后来又向媒体透露,该女子是欢口镇人。

第二份(1.30)推翻了“正常结婚”的说法:

女子于1998年6月被董某更(董某民父亲)捡到,被取名为杨某侠,后和董某民结婚。

2020年女子被录入信息库,调查没发现出拐卖行为。

第三份(2.7)推翻了“是欢口镇人”的说法,找到了女子的云南的家:

杨某侠是云南省福贡县亚古村的小花梅(父母已故)。桑某受小花梅母亲所托,将其带到江苏治病、嫁人。

后来小花梅走丢。桑某未报警也没通知其家人。

第四份(2.10)推翻了“没被拐卖过”的说法:

经过DNA比对,杨某侠确为小花梅。

董某民涉嫌非法拘禁罪,桑某妞、时某忠(桑某妞丈夫)涉嫌拐卖妇女罪,三人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但更深层次的,是“忧心和恐慌”。

几篇层层递进却让事件更扑朔迷离的通报,暴露的问题,已经不仅仅关乎个体遭遇和事件本身,而是——

为什么人们厌弃罪恶,却又对这长达二十年的犯罪视若无睹,甚至习以为常?

回到事情的开始我们就会发现——

困住丰县女,或者困住女人的,不仅仅是铁链。

丰县案,一个月的拉锯战

魔幻与割裂,是对丰县事件发生以来的20多天最好的概括。

董某民一开始,是”正能量“的代言人。

一个艰难地养育八个孩子的父亲,住着破旧不堪的小屋、顶着经济压力,也要让孩子们都读书、都成才。

透过只言片语,一个淳朴豁达的“慈父”形象,立住了。

虽然,一家生育八个孩子在当今时代实属罕见;

虽然,八个孩子中有七个男孩,大儿子与最小的孩子有二十多岁的年龄差;

虽然,孩子母亲一直未被提及......

但感人的孝子慈父故事,还是吸引了一波波的好心人前去送爱心。

钱到了手里,脸上是抑不住的笑意。

这个农村男人,领补贴、收救助、赔笑脸、当名人。

孩子们,在嬉笑打闹中收获新的玩具和生活的希望。

这是美好结局。

直到另外几则视频接连被曝出,戳破了假象。

视频短暂却惊人,那个生育了八个孩子的母亲,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被镜头对准。

寒冬破屋,零度的徐州一月,女子穿着单衣、光着脚。

背后幽暗的屋子,就是她的住处——

墙壁斑驳,床单黑得看不出颜色,床铺和墙壁紧紧挨着,狭小逼仄。

她住着单独的屋子,吃着单独的饭菜——

一碗似乎凉了的饭、一个扔在一旁灰尘上的馒头。

女子站在墙壁和床铺的缝隙中,局促地握紧双手。

脖子上,赫然挂着铁锁,绑着铁链。

再仔细看去,算不上苍老的她,已经没了满口牙齿。

谁能想到,“正能量”背后的母亲,生活宛如囚徒。

一时间,网上有了呼救声响,舆论四起。

有人质疑那个被铁链拴住的女人,是否是被拐卖:

有人为那个女人的命运而共情,不停转发将它刷上热搜:

更有人大代表听见民意,立即向上反应:

无数人为此揪心,痛心疾首,渴求一个真相。

网络上,大众高声呼救、振臂呐喊,群策群力为被拐卖的女人们寻找姓名;

可现实中,则完全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其实在1月28日铁链视频曝出之前,不对劲的苗头就有了。

早在一月初,女子就已经被前去献爱心的网友录下。

一样的单薄凄苦,却总是被忽略、被视为常态。

孩子说单独给妈妈送饭,没人觉得不对劲。

甚至许多亲眼看到了那位母亲的博主,只轻飘飘地说一句“女主人什么活都不干。”

董某民成了“网红”,在视频里大谈教育心得,打造贫寒慈父的形象,网红前去打卡,捞到了流量与善名,直到铁链曝光。

可铁链曝光也无用。

轻飘飘的第一份回应落下后,一切如常。

有人看重名利。

董某民肆无忌惮开账号、做直播,身上挂着三个麦克风上镜。

在个人简介里大咧咧地写着孩子、老母和兄弟,只有那个女人一如既往被隐形、被透明。

有人看重名誉。

一篇一篇的控诉与扩散,被董某民的大儿子举报。

相较于母亲的苦,他更看重“名誉权”“肖像权”。

有人看重商机。

不少人找到董某民这个“网红”做广告,一起共创“双赢”局面。

于是,女子独住破屋,董某民却给装修公司打上了广告。

在“拐卖”“强奸”的质疑声中,董某民却能为婚庆公司代言。

“八孩叔叔”甚至也赶来分一杯羹。

想分一杯羹的,还有董某同村的村民。

他捕捉到了一丝因此而发家致富的“可能性”,主动联系网红博主前往自家直播——他家里有一个瘫痪躺在地上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女子,钟某仙。

钟某仙的丈夫洋洋得意地说:“她是我花1000元买来的。”

而这些前往他家参观的博主,还是对钟某仙用着一样的套路,不是呼救,而是怜悯、同情、发善心。

面对一个可能遭受了犯罪行为的人,他们只感叹命运的悲惨,绝口不提“人为”的恶行。

面对一个可能遭受了犯罪行为的人,他们只感叹命运的悲惨,绝口不提“人为”的恶行。

你看——

天堂与地狱,仅仅隔着一条网线。

一边是高声呼救、民怒滔天,一边是漩涡中心的风平浪静、名利双收。

多么荒诞又魔幻。

遮羞布,不见光的家丑

更荒诞的是,这种“荒诞”的常见。

它常常藏匿于一个舆论攻破不了的万能遮羞布之下:

家庭和婚姻。

直到第四份通报出来之前,董某民的婚姻,都是很多人眼里的“正常婚姻”,甚至董某民还可以去接婚庆代言。

而董某民,也是一个喜欢孩子、甚至愿意多生几个孩子的“慈父”形象。

勉强可以挑出刺的地方,是他一边恬不知耻地靠着孩子们的补贴维生,一边做着孩子成才、自己翻身的投资美梦。

可事实上呢?

这婚姻和家庭里面的苦难,人人可见。

她不曾是一个平等的妻子。

被铁链锁着的八孩母亲,一生都在灰土中磋磨青春,无人过问。

更不曾是一个自愿的母亲。

除了第一个已经二十多岁的长子之外,其他七个孩子是在“小花梅”在十年间密集生育的。

一个女人在十年间接连生了八个孩子,本身就是巨大的剥削。

没人问过她,还能不能生、愿不愿生。

一切显而易见——

铁链锁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董某民限制人身自由、违背个人意愿圈养起来的“生育工具”。

看起来忠厚老实的底层慈父,不过是一个没有经济条件通过正常途径拥有婚姻,转而通过买卖、囚禁、虐待、强奸……的方式剥削女性的恶臭罪犯。

但有了“正常婚姻”的外皮,这样一个“罪犯”得以拿“婚姻”当了二十多年的挡箭牌。

对女性“性”的占有、将女性当作生育工具、支配和控制她的子宫……似乎都可以被合理化了,都成了旁人无权干涉地私事和家事。

直到这荒诞诡异的现实,暴露在更广泛的舆论场域,他的“正常婚姻”才显得漏洞百出、不合常理。

个体的恶?

是,但不仅仅如此。

在丰县事件中,一切都是显性的。

没有获得“性”——34岁了依然打光棍被人看不起,性欲和威严无处释放。

没有控制“子宫”——便没有办法传宗接代,更失去了阶级跃迁的可能性。

但个体的行为,是系统下的一环。

无论是董某民对女性“性”的占有,还是用婚姻合理化他的“恶”本身,说白了都是父权制下的必然。

这点从父权制的定义就能看出一二。

学者濑地山曾给出定义——父权制是基于性的,权力由男性主宰且分工被固定分配的一种关系和规范的总和。

具体到家庭中,父权制是指按照性和年龄的组合原理,由家庭之中年长男性掌握权势的制度。

在这种制度下,家庭中年少的成员和女性处于从属地位,其劳动被剥削和榨取。

而父权制具体到小家庭内部,则是把家庭和婚姻包装成爱的共同体。

上野千鹤子在《父权制与资本主义》提到:

“在近代工业社会中,家庭被视为脱离公共性竞争社会的避难所、给予慰藉和平安的最后的私人据点。‘近代家庭’形成以来,家庭被认为是没有算计和功利的、无私的共同体。”

于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成了当下的一个准则。

家庭和婚姻也因而成了父权制下最小单元里一个控制女性的挡箭牌,并得以拥有了免于被审视的权利。

直到这次被曝光的丰县事件,那触目惊心的铁链和罪恶实在太过赤裸裸,才得以被大众识破。

可,如果在家庭和婚姻内部发生的不够极致的恶,还能唤起如此滔天的舆论和警觉吗?

答案是否定的。

比如我们时常聊起的家庭暴力。

比如前阵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西安高管家暴妻子事件中,某男性对妻子进行了长达几分钟的、不间断的施暴。

但最终的处理结果也依然是各打五十大板——对男方拘留5日;对女方进行批评教育。

再比如,婚内强奸。

即便在婚内,违背女性意志发生的性关系,就是强奸,但直到去年11月,我国才有了第一起因婚内强奸判刑的案件。

在家庭内部,这些显性的恶,都被忽略和掩盖。

甚至,被合理化的,已经不仅仅是夫妻之间的,还有亲子之间的暴力和压迫……

一如Blumenfeld&Mann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提出的那般——

“顶着个人隐私这一‘神圣’的光环,家庭得意将公共性干涉与监督拒之门外。”

一切在公共领域显而易见的的掠夺和剥削,在家庭和婚姻这个私人领域似乎都得以被合理化。

“私人领域无论何时都可以转化成一个封闭专制的小王国。”

看似被美化的家庭和婚姻内部,藏污纳垢。

我们必须去去除婚姻这个犯罪的挡箭牌了。

因为,受害的将不仅仅是被拐卖的女性。

我们所有人都是这链条上的一环,都是受害者。

拴住人的,不是铁链。

是父权。

悲哀的是——

在一个女性被圈养了二十多年并非自愿的育有八子的显性的“痛”之下。

在一个个体的遭遇牵扯出一个围猎女性的产业链这种系统的“恶”之中。

“家庭和婚姻”这个万能的挡箭牌才失效了。

但不幸的是,大部分情况下,这种笼罩在父权制之下的系统性的围猎、这种隐藏在文化结构和家庭结构之下的“痼疾”,很难被识别。

因为我们就身在其中。

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个体,太容易把个体的遭遇归为个例,而非系统性的症结。

因而,总是看见它、经过它。

依然拿丰县事件来说。

在此之前,妇女拐卖事件,一直如狗皮膏药一般明晃晃的存在。

《古老的罪恶》一书里显示,自1986年以来,从全国各地被人贩子拐卖到江苏省徐州市的妇女共有48100名。

一位恭一的摄影师曾在出版过一本画册《盲》。

那是他从2016年到2020年,他走访了超过100个买精神病女人做老婆的光棍的纪实画册。

字字不忍卒读,张张触目惊心。

“她们没有户口、身份证,甚至没有名字,不知来历,从没看过医生。”

“当地人都知道她们的存在,买卖精神病女人在农村就像买卖猪、羊、牛等牲畜一样稀松平城,走过每一个关着精神病女人的水泥房、土坯房,就好像经过一座座孤岛,她们盯着我的眼神好像在问我能为她做点什么,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这些照片,她们我一个也带不走。”

最近她姐跟朋友聊也得知,在朋友老家的农村,买卖妇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看,这根本不是个例。

但他们、你、我,身在其中的、看见的、经过的……没有人试图去戳破和改变。

只是任这靠吞噬人灵魂为生的“恶”,便一日日在阳光之下膨胀,吞噬更多的人。

甚至,时间长了,竟有人觉得,那还能怎么办呢?

王力宏事件出来,有人指责控诉王力宏的李靓蕾说:

亲手把孩子爸爸送进监狱,要带着三个孩子生活,接下来人生怎么走啊。

八孩女子事件出来,有人指责把事情闹大的网友:

“把孩子爸爸送进监狱,把孩子母亲送进精神病院,八个孩子送进孤儿院,这个结果好么?就是你们心中的正义吗?”

但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我们只是看见、路过,而不去说破、呼喊,不去深挖问题的根源。

那横亘在所有人头上的、漫无边际的、乌云般的这些问题,就永远无法消散。

那,你能保证下一个受害者不是你吗?

不去解决问题,反而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永远只能治标不治本。

那问题来了——

如何治本?

媒体人陈迪说得好:

“你很难期待这种极其偶然的个案突破能够成为撼动更大社会现实的真正契机……毕竟站在对面的可是现实与历史。”

要解决问题,当然不能寄希望于某个个案,但我们可以以个案为起点、为节点。

共识是后天被塑造的,我们要打破这种共识。

因而,我们要在每一个个案中,一遍遍聊父权制、性别文化,一次次发声和呼喊。

去深挖、去识别和去戳破父权制构建的语境和陷阱,去触及根源,去连根拔起。

发声是有用的,这一次的发声推动调查的进展就是力证。

但一次的发声,力量也注定是微弱的。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一声呐喊或者一件事情去改变什么,而是要一遍遍地诉说。

即便小声,也要持之以恒。

转发是有用的,成千上万次转发足以形成一股互联网浪潮。

但虚拟的浪潮,带动实体的改变注定是缓慢的。

或许,细微之处着手、从身边开始,才能改变具体的人,掀起真正的波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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