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今年最火的女性群像剧,一定是由《俗女养成记》导演严艺文编导的《影后》,这部一口气召集谢盈萱、杨谨华、陈庭妮、谢琼暖、杨贵媚等实力派演员联手飙戏的新剧,在Netflix开播后更是立刻冲上排行榜冠军,好评不断,甚至连真影后舒淇也在追剧。
对于演而优则导的严艺文而言,女性群像剧的创作不需流于刻板俗套,也不必迎合世俗期待,因此剧中没有任何角色是单纯的跑龙套,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要讲。
走近演艺圈光鲜亮丽的背后,有观众会心疼始终真诚、到处奔走套交情的经纪人胖姐;有观众赞赏薛亚之身为职场女性的干练和果断;有观众替被贴上黑化标签的史艾玛梳理心路历程;也有观众对黎芯妮纯粹且勇敢的“恋爱脑”深感共鸣。
屏幕中的角色所深陷的命题,或许正好是屏幕外你我需要克服的难关,正因此,观众才会随她们一同欢笑落泪,让观看变为一种切身体验。而影视作品的传播,是有力量的,唯有透过探讨,才能让作品中的议题更具意义。
《影后》的设定,是在以演艺圈生存实录为主轴的舞台里,让女演员们大胆袒露台前幕后的双重性,与此同时探讨亲情、友情、自我价值等人生议题,展现她们强大又柔软的内心,而对于“爱”,她们同样不惮勇敢探索,无一不在阐述爱瞬息万变但只求一瞬永恒的本质,更是借此彰显女性的自由与意志。
正如里尔克曾说,男人贬抑女人对爱的敏感,其实是种理解能力的低落。然而在女性创作者的视角下,这种敏感与理解能力反倒大大提升,女性开始显现出丰富的情感层次,不再非黑即白,拥有爱与性的自主权也在此成为女性群像剧的基本。
当所有人都挤着向婚姻靠拢,贴合着主流社会的成功正典时,《影后》中仍有女性角色坚信即便进到婚姻里,也不代表着绝对幸福;面对丈夫出轨的薛亚之仍会相信彼此的感情,但在发现对方真的变心后却决绝地选择离婚,捏着流血的鼻子、哭笑不得地提出质问的那一句:“我这辈子没想放,我会问出这个问题,而且是用这种唐老鸭的声音。”
面对情感,《影后》中的女性角色展露出各种可能性与姿态,在很大程度上拓宽了这部剧对于人性的理解。当中的人物不拘于单一的价值观,但也并未超脱日常,同样会围困于现实难题中。
就如周凡,即便看似勇敢,但在遇到喜欢的人时,甚至还会在意年龄差。这些挣扎会让人物显得更为真实饱满。因为女性本身就是既骄傲又脆弱、既自信又自卑的综合体,正因处于不断变化的状态之中,因复杂难测,才更能彰显其鲜活与能动性。
在《影后》上架 Netflix后,对其讨论声浪立刻席卷各大社交媒体平台,无数戏剧片段和语录在网上开枝散叶。当中有句被疯狂转发的台词——谈女演员的六不能:“不能变丑、变老、变胖,变老不能整形,整形还不能承认,就算跌倒也不能喊痛,绝对要跌得漂亮。”
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女性被支持的努力并非自我实现,不是勇于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而是努力维持美丽。外在一旦不符标准,就易与不自律挂钩。
正如在很多八点档的电视剧里,为家庭付出一切的主妇突然觉醒,她想要彻底改变,靠的不是经济独立与自我认同,反而依赖一件新衣服、美丽妆容和造型过的头发,找到焕然一新的感觉。但在《影后》里,这类症结的解法却大不相同。
就像剧中有一幕,新人演员史艾玛去试镜,虽然演技出色,但导演却称自己的女主角不是这样的长相,盛气凌人地拿着记号笔在她脸上涂涂画画,将五官挑拣了个遍,随意地践踏女孩的傲气与自尊心。听闻此事的经纪人胖姐并没有忍气吞声,反而直接上前质问制片人,一顿发飙可谓大快人心。
因为美或不美,在如今都是普遍的事,只在意表面反倒显得可笑。Boris Groys在《The Obligation to Self-Design》里曾讲现代设计有种葬仪性的特质,装饰外在约等同于修饰内在,以至于当下的人总是长久地设计每天都趋于消亡的身体,预知朽坏衰老,却不向往死后的永生,反而每日都在为自己殓葬。
作为对单调论述的反抗,《影后》以激进的方式表达态度。但外形靓丽的女演员潘茵茵,却也有着相似困扰。面对衰老,她说自己从来不敢看回放,因为不想知道眼角的那些线条看起来有多明显。对她而言,外貌上的荣耀来自于始终如一的自律,但在以为还能演女主角时,殊不知接到的角色多半却只有“妈妈”。
置身此种情境,她并没有执拗坚持,最终选择与五十岁的自己和解,将自己当作过往岁月留痕的地图,此刻,那些松散、下陷、萎靡与倦怠感才无须恐惧,反而成为与自我友好相处的证明。
纵然《影后》里的角色并非都能大彻大悟到从不会跌进荷尔蒙迷思与美丽谬论中,但总有能突破情节框架的空间让她们成长,为观众带来新的启发,毕竟对于影视剧而言,仅仅反映现实是远远不够的,我们所需要的不是在荧幕中延续日常,而是要看到当角色围困于相同命题中,女性如何为自己找寻解答。
置身性别处境仍旧错综复杂的时代背景下,对于女性而言,要找到一条成功之路并不简单,比起出走的决心,在这部剧里,女性还需拥有留下来的勇气,但观众早已厌倦单纯的爽片叙事,《影后》则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处理滥俗情节,通过对梦想的侧写为故事梳理清晰脉络。
剧集开头即以追求演艺梦、极度渴望成为女演员的史艾玛揭开序幕。作为新人演员,艾玛不论是什么角色都二话不说地去尝试,即便躺着扮演尸体被频频踩痛手指,却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胖姐说:“等你是个咖,才有资格掉眼泪!”
而在成名前,艾玛和男友总会玩“如果有一天,你是大明星⋯⋯”的游戏,起初男友还会真挚地希望她可以实现梦想,但之后却开始担心她的成功会让自己显得一无是处,于是有意无意地进行打压。面对爱她但不了解她的人,艾玛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被真正地看见,最终失望地离开。
相似的情节,还发生在另一个怀抱梦想的角色身上。作为电影导演兼薛亚之的丈夫,李子齐心安理得地接受妻子的体贴照顾,但当后者不再盲目仰慕他,反而会客观思考并给予反馈时,李子齐却感到自己被否定,甚至妻子在职场上的出色表现也会让他觉得自己无能,以至于说出那句“我怎么感觉,你比较喜欢那个还配不上你的我?”
可能在父权制的框架之下,对于男性而言,衡量成功的标准是绝对的成就、权威与尊严,他们以为只有相对的成功才能获得崇拜,但《影后》想要表达,女性需要的是在关系中看见平等与尊重,这远比感受爱情单纯的浪漫要来得更加重要。
剧中,薛亚之有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发言,她说“我不介意活在一个男权社会,只要我可以作为一个清醒的女人存在其中。”怎样才能称作“清醒”,大概是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社会结构,总是可以透过遵循自己的内在来做决定,人生不服从于某种身份、符号或意识形态。
因为女性一度过于依赖透过亲密关系打开介入社会的空间,导致在成为新的角色之前忘却旧的身份,就像波伏娃曾在《形影不离》里表明,年轻女性无法获得自由的原因,多数时候因为她们的目标只是成为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但在《影后》的叙事中,女性所需要的是被真正地看见。比起安稳地维持现状,她们从不怕打破什么、失去什么,因此才能在成为自己的道路上找回光芒。
除了对女性角色进行刻画,在《影后》中,男性角色在性别结构里的自卑情节亦被如实再现,但与之态度截然不同,面对背弃的女性们,依旧能真心为彼此的梦想摇旗呐喊。
就如当渴望机会的艾玛毫不犹豫地放弃原先的经纪人转投他人旗下时,胖姐虽然震惊,还是哭着给予祝福,大喊:“我在剧场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是个明星,在他们知道前我就知道了,你要记得,是我先看的,早在他们看到你的时候。”
而在薛亚之面对丈夫出轨时,对于女方她也没有以暴烈的言语对质,或是利用职权打压,反而是选择宽容相待,即便内心挣扎,依旧能给予对方最好的建议,甚至帮其争取更好的演艺工作。
在复杂的时代背景下,《影后》中的女性角色是对手、是朋友、是最懂彼此处境的人,也因此站得离对方更近。她们拒绝雌竞或厌女,价值观总能拨乱反正,相互的同理心更能让观众感受到女性之间宝贵的情谊。
就像顶着艳星身份出道的黎芯妮,在片场被导演摸大腿、被投资方塞房卡,连摄影师也会要她摆“最会的性感表情”,身上有撕不掉的标签,但当她在酒局上被为难跳艳舞时,姐姐们会率先看不下去主动站出来当小丑,跳着音浪为她解围。
这一幕让人印象深刻,也让人感叹,纵然身处在社会旋涡,女性依旧会智慧且清醒地兼顾体面与生活,她们不会鲁莽地掀翻桌子,而是在反抗固有体制的过程中寻找最适合当下的方式。
对于一部电视剧而言,台词精湛不等于有内涵,意象多不等于艺术性高,即便讨论声量再纷纭,结束后就可以完全放手,不再多说一个字。
《影后》里的女演员们各自面对着人生命题,或在结构压力下找到自我、或在事业与爱情中寻回平衡、抑或是巧妙应对职场中的不当压迫......而那些选择和挣扎,映后都与她们无关,一切的讨论与思考,都交给荧幕前的观众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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