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年轻人,我得了躁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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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年轻人,我得了躁郁症

2024年,谁还没点心理健康问题?

躁郁症是什么?得了躁郁症是什么感受?如果得了躁郁症,我的人生是不是再也不会好了?

李俊杰从香港浸会大学毕业两个月,就确诊了躁郁症。他开始写日记,记录自己如何在躁狂和抑郁的交替中寻找平衡,如何在绝望中寻找希望,以及如何在挑战中成长。

这是一个关于勇气、坚韧和自我救赎的故事,它提醒我们,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有光明的可能。

做几道题就重度抑郁了

那我稍微改下答案

就不抑郁了?

出生以来,第一次在医院挂“精神科”。我爸负责开车,我妈坐在副驾驶座上,偶尔偷偷回头看我。不过我没空理她,我正在查“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的区别”。直到挂号的时候我才知道,去医院看的大部分是精神科医生,他们对病人是采取药物治疗的,而心理医生,一般是通过问诊和对谈来治疗的。

当然,精神医学课本上肯定不这么区分。

但对于一个患者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开不开药。

我原本想找聊天的那种看诊方式,因为我喜欢跟人说话,而且那看起来也不太像治疗,压力小很多。不过我爸妈坚持认为,聊天那种是“骗钱的”(尽管他们没去过,可以的话还是开点药。我想,这应该是每一位中国人的通用想法:有问题,给我开点药吧。

那天的阳光还是很好,我在手机上跟主编聊了一下热搜话题,还自我调侃道:如果真的确诊,写些矫情的推送就能更理直气壮了。到了医院,我淡定地让父亲先找车位,和母亲排队进科室,填表,预约报到,每一个动作都很冷静,似乎没有抑郁的痕迹。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当时的心情:

无论外边天气好还是不好,前面还有多少人,我的内心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一点生命力都没有。也许“生命力”一词有点抽象,这么解释吧:无论今天你是中了100 万还是亏了100 万,无论是天大的好事还是极大的不幸,你都做不出任何表情,就像这事跟你毫无关系一样。当然,这并不是你不想要一百万,而是如果真有那天,你也笑不出来――这就是我说的“没生命力”的意思,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行尸走肉”。

你会更害怕,害怕这种状态。

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二楼,没想到精神科有这么多人。我一边走一边留意两边的人:有拿着习题册的小孩,有戴着眼镜的老人,还有在电话里吵架的中年人。他们都有着跟我一样的眼神:没有神采,也没有生命迹象,就像已经无比厌倦这个世界,只是为了满足其他人的期望和要求,勉强坐在这里。

我能感觉到,生命在此刻是一种折磨不是幸运。

等了40分钟,终于看到了我的主治医生。她跟我聊了5句,就让我去做问卷和检查,非常干练的样子。没关系,做题我是擅长的。然后,又去另一个仪器室,让医生把脑袋粘满电极,测试我的神经状况。

又等了半个小时,结果出来了。“结果显示,你是中度至重度抑郁,且伴有躁狂,加焦虑症,加植物性神经衰弱。你可以选择住院,如果还没有极大影响生活的话,我给你开药……”

怎么会?做几道题就重度抑郁了?那我稍微改下答案,就不抑郁了?医生连头都没有抬,就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们医院用的问卷是有排除干扰等设定的,也就是说,测出来的结果很准,不会因为你哪道题骗一下,就测不到了……”

后面的话我一句没听进去,只记得她给我开完药,大概介绍了一下它们的副作用:一种是吃了会瞌睡的,另一种是吃了不那么瞌睡的,共同点是我都得记得吃。然后我就出来了,全程不到10分钟。现代医生不容易,我都理解。但是,不到10分钟就看出来我患抑郁症了吗?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抑郁病人也会感到快乐

这是真的

但是

患上抑郁症是什么感觉?医学上,有很多专业名词可以描述它。但从感受上看,我更愿意用4个字来解释,那就是――被困住了。

有人说,得了抑郁症就像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但从我的感受上看,也不总是这样。每周去医院复诊,我会和病友交流这一周的生活。在这些时候,我们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我们起床,我们上班或上学,我们也爱吃好吃的,我们也去约会,我们看到好笑的也会笑出声,尽管快乐的时间很短很短,短到只有一两秒,但它依然是存在的。

抑郁病人也会感到快乐,这是真的。但重点在于,无论快乐与否,我们始终有一种持续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这个世界与我无关。

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无论一个人还是一群人,我们都看不见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在黑黑的隧道里,有且只有我们自己。

这就是“被困住了”那段时间里,我甚至会想:要是墙是有形的,感受会好很多。最起码把面前的处境合理化,你就能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孤独,甚至会期待这困境会有解决的一天――只要找个人,把墙砸掉,就可以把自己救出去了。

但这堵墙是无形的,它就这样堵在你的心里。外人只觉得,它是你自己造就的。也许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是,依然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拆掉它。

就像是加强版的西西弗斯,人家好歹还有个石头推来推去,我倒好,赤手空拳地挥来挥去,却找不到一个发力点。

时间久了,无力感就来了。再久一点,那些症状也跟着来了――什么疲倦、兴趣感低下、不想吃东西(或者是丝毫不快乐的暴饮暴食)、精力萎靡就全来了。在我看来,它们都不是抑郁症直接带来的,而是身体对于无力的反应:既然用尽全力都无法摆脱险境,那就沉下去吧。由于身心一体,当你的精神世界感到一片绝望的时候,你的身体也将寸步难行。

这就是我得抑郁症的感觉。首先声明,以上很可能只是我一个人的感受,不能代表所有的抑郁症患者。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当时,对我来说,准确地描述抑郁症毫无意义。我清楚地看到这个怪兽走进了我的房间,我甚至看清了它长什么样子。书本里有无数人的案例告诉我:不用怕它!它只是个虚拟的影子!是的,我很乐意相信他们。但当黑夜到来之时,黑暗依然会将我笼罩,怪兽依然也会出现,而我,也依然束手无措。唯一有意义的是,如果黑暗不能被轻易摆脱,我希望,最起码,能让我看到经历这黑暗的意义所在,以及它的尽头在哪里。

不是不想好起来

而是不敢好起来

如果你没得过抑郁,可能会觉得这个标题有点可笑――还有病人不希望自己好的吗?当然是有的。

还记得我被诊断为抑郁症的那天,父母都大受打击,几乎说不出话来。但我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终于得了一个“病”,一个在医学上,检查上,都站得住脚的“病”。不然,我怎么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一个外表看起来如此正常,研究生能顺利毕业的人,内心却是翻江倒海,一秒都不想多活呢?

网上有个说法我觉得挺好,抑郁症是一场“心灵”上的感冒。这就意味着,患者大部分的痛苦,都难以得到旁人的理解。我们不会建议一个断腿的人“去跑个5公里就好了”,但我们会建议一个抑郁的人“去找个女朋友吧,谈场恋爱就没事了”。对真正处于抑郁状态的人来说,解释清楚为什么抑郁,是一件不可能的壮举(尤其是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抑郁了)。

我当时还有个想法:还不如得肺炎或者骨折这类显性病症,这样还能“名正言顺”地躺在家里,不用解释了(想是这么想,但大家千万不要这么去做,就算骨折了你还是要解释为啥天天不快乐的,信我)。所以,医院的诊断结果虽然残酷,但也是患者们的“保护伞”(你看,医生都这么说了,我确实病了,可以休息了吧?)。只有“抑郁症”能稍微合理化我们这群人所有不能解释的症状。所以,就会出现一种很怪的心态:抑郁症使我们痛苦,但同时也让我们产生了依赖。

处在抑郁中的朋友们,不是不想好起来,而是不敢好起来——如果有一天,去掉“抑郁”这两个字,我们该如何面对自己一团糟的人生?如何面对我们无法选择的出身?如何面对我们屡屡经历的挫折与失败?如果康复之后,我的人生还是一团糟,那别人凭什么鼓励我“只要活下来,一切都会好的”?

所以,比康复方法更珍贵的,是想要康复的念头。关于这个问题,每个人的回答都不一样。记得我刚被诊断的时候,躺在家里看网上那些努力康复的人发的帖子。那些人,有的是为了理想,有的是为了家庭,有的是为了爱情,有的是为了生活,反正只要是为了别人的,基本上都会咬着一股劲儿坚持。而如果没有这个动力,就比较艰难了。

那我是为了谁?

父母?这么说有点冷酷,但当时的我,对他们更多的是愧疚和愤怒。愧疚于他们无法得到一个体面的儿子,愤怒于他们羞于面对这样一个真实的儿子。所以,我不为他们,也没办法为他们。爱情?家庭?掉到谷底的话,还可能吗?算了。理想?早就不敢想了,毕业一个月就抑郁休养,我大概是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有史以来最差的毕业生吧。那……还有什么?

当时由于药效发作,我已经很困了,合上随手涂抹的日记本,就准备倒下了。忽然,有张照片掉了出来,是我读研期间采访公屋老人家之后,在著名的“怪兽大厦”留下的一张背影,当时只是为了炫耀用。但回想起来,我对那一天的印象特别深刻:那个捡纸皮的老婆婆。

她一生非常坎坷,家庭破裂了,儿子不知道去哪了,有幸分到政府的公屋,除去很低的生活补贴,就以捡纸皮为生。她最大的期待是有人搬家装修,以及不下雨。我们聊了很多,最后她跟我说:像你这样善良的小伙子,读那么多书,未来一定很好的!

未来一定很好的!未来一定……很好的?我到未来了,然后呢?

不知为何,此时在家里小房间的床上,安定药的药效正在发作。迷糊当中,我却如此清醒地想到这句话,然后想到无数张脸,他们是我采访过的那些人,也是我为之写过稿子,付过热血的那些人……

他们都在对我说:“你是值得好起来的。你这么喜欢与人聊天,你还有很多人没见,你还有很多地方没去,你还有很多文字没有写。”你不是什么抑郁末期,也不是什么绝症,你就是想要在马拉松的途中,休息一会儿――这是一个漫长的中场休息,仅此而已。不是中场战事吗?确实是,但中场,指的就是中场休息……所以还是会有下半场的吧?后面的话我忘了,因为药效已经发作了。但那一刻我知道,我不会自杀。

人生还有下半场。我们也还有下半场。这不是鸡汤。如果你参加过足球比赛你可能会明白,这只是一个规律。只要你愿意把比赛踢完,就会有下半场。

《我是个年轻人,我得了躁郁症》

李俊杰著

广东经济出版社|果麦文化2024年11月

图片与文字已获广东经济出版社|果麦文化授权

责编 Leticia

制图 Leticia

版式设计 新月

排版 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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