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好东西》中牙医小胡的突然走红让任彬有些意外,真实的他不爱说话,甚至有点腼腆。如果让他选择自己的平淡一天,他会选择运动,读书,静下来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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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现场,任彬会认真地配合每一个环节。
比如,一个浴缸的场景,长手长脚的他缩在狭窄的浴缸里,工作人员担心他会不会腰不舒服,他说没关系,效果怎么好就怎么来;有一盘道具是酒店的意大利面,拍摄“吃”的镜头时面已经冷掉了,他放进嘴里待成片后把面嚼着咽了,说:“真的,还挺好吃的。”
见到任彬的时候,他刚刚结束电影《盛极一时的爱情》上海站的路演,匆匆赶回北京继续接下来的工作。彼时电影《好东西》已经超过5亿元票房,他在片中的台词“别问为什么,爱我便是”成功出圈。其实,他过往不少角色都给观众留下过深刻的印象:《故乡,别来无恙》里的暖男谢阳,《爱很美味》里温柔的面包师傅张挺,《一路朝阳》里的“PUA男”范华鹏……因此,在《好东西》的观影现场,很多观众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任彬。
“忙”是任彬最近的关键词,路演接着通告和活动,他知道影院最近在上映的是枝裕和导演的《如父如子》,但很遗憾自己没时间去看。被问到生活里让他觉得有压力的一天会是怎样的一天,他回答说应该是行程和工作安排得很满,这样肯定会让人有压力。但转而他会告诉自己“尽量别矫情,有工作总好过没工作”。
在演员这个等待被选择的职业里,任彬像很多同行一样陷入过没戏拍的焦虑,但是现在他“没那么慌了”。他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有多大劲儿就使多大劲儿,会努力弥补自己的不足,至于能否成为心中那个“理想”的自己,他不强求,尽力而为就好。
小胡,
是个“好东西”
——真正的幽默是一本正经地做荒唐事,比如,爱我便是。
Esquire:《好东西》上映后,有在电影院看过完整版吗?
任彬:实话讲我还没看。最近吉林长白山的戏刚杀青,接着是跑新电影的路演,在跑《好东西》路演的时候主要是依靠我读剧本的感受。我看到电影上映后很多人喜欢小叶和小孩模拟日常家务声音的那场戏,其实在看剧本的时候,我最大的触动是这个故事没有做男女对立。里面有很多我们现实生活里司空见惯的事,看过电影后会发现原来可以换这样的角度去思考它。
电影里对男性角色的塑造也很有意思,你会发现男人都是工具人一样,但很好玩。我现在意识到这两年女性观众的喜好发生了变化。前几年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霸道总裁,但是这两年大家更多的是提到人夫,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因为霸总的特点是我不在意你的喜好,我只从我的想法出发去给予,但当下女性自己能够决定去做很多事情,相较于霸总她们更需要能共同成长进步,同时可以提供情绪价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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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在拍摄《好东西》的时候,哪些场次是令你印象深刻的?
任彬:严格意义上来说,电影没有过场戏,都是重场戏。每场戏对我来说都是重场戏,每场戏的表达都很重要,比如,我进组拍的第一场戏就是和小叶在床上对谈的戏,很重场。
这场戏没什么亲密动作,主要是营造一种两个人刚刚结束之后进入“贤者时间”的交谈的氛围感。这场戏唯一的压力是,因为是第一天拍摄,我们都不太熟悉双方是什么状态。但是楚曦特别好,很大方,我们很认真地对了好多遍词。
这部电影最大的功劳是邵艺辉导演的剧本,她的剧本会让人看了很有画面感。而且导演的剧本有个特点,它没有任何舞台提示,可以给演员很大的想象空间,同时它有很多生活化的梗,别人想抄袭复制是不太可能的。
Esquire:在拍摄《好东西》的时候,有哪些细节或者故事让你印象深刻?
任彬:我说个细节,我们在片场每拍完一条是有掌声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拍《爱情神话》的时候传下来的一个传统。拍完一条先鼓掌,然后再讨论存在的问题,现场氛围特别好。邵艺辉导演非常会夸奖人,其实演员是很脆弱的,导演作为演员的第一个观众,又是最了解剧本的人,他能够给演员建立充分的信心,演员就会心无旁骛、游刃有余地去表演。
Esquire:在之前的采访里你谈过小胡的情感观,包括你塑造过的很多人物都有不同的情感观,你个人的情感观是什么样的?
任彬:我的情感观就是一切都顺其自然。在快节奏的社会里,每个人都有一种潜在的自我保护意识,剧本里对胡医生的过往交代得很简单,他的前妻和孩子都在国外。我从这部分切入,思考他为什么会离婚,在婚姻生活里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在婚姻生活中受过伤害,以及为什么会陷入电影里的状态。
我设想他和前妻并没有谁对不起谁,但婚姻确实给了他很多束缚,让他没有那么快乐。于是他想不如跳出围城,不进入长期关系。胡医生有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他在婚姻里没有很大的道德伦理问题,他是个很尊重女性的人,他只是“想明白了”。不过这个所谓的“想明白”让他陷入了另一种极端,就是对任何感情都保持一种戒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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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在戏里的胡医生最初误会了铁梅和小叶的关系,但是马上就理解共情甚至祝福这样的关系,这部分的戏外铺陈大概是怎样的?
任彬:他是留学回国,我第一次拍摄医院戏份的时候就开始设想他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在国外的一些生活,这些都为饰演这个人做了很强的心理支撑。他在国外的经历不会让他觉得这样的女性关系存在很大问题。包括现在在国内我们对这件事的包容性也比之前强了,所以这部分对我来说并不需要很多的心理建设或准备,这些对胡医生来说是正常的,合情合理的。
另外就是,胡医生是个多少有点活在自己世界的人,不是自私,他是很自我的人。比如,最后一场小叶闹自杀那场戏,他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行为?我理解是一种“觉得这个女人太爱我了”而产生的颅内高潮。那场戏我做了好多心理建设,我自己配音的时候看多少也有点不适,但演的时候还是要给自己一个设定,让他把这句话合理化地说出来。
Esquire:“爱我便是”算是胡医生在戏里的一个表演难点吗?胡医生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幽默感是怎么来的?
任彬:其实每场戏都不简单,如何让观众相信你的表演永远是演电影的难点。比如,这句台词,如果我不发自内心地相信这是他该说的话,观众看的时候也会觉得别扭。所以还是经历了一点点“自我催眠”的过程的。
在我看来,真正的幽默是一本正经地做一件很荒唐的事。所谓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有时候旁人看起来觉得这个人是很可笑的,但他本人就是很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合理的、正常的,这样所形成的反差也是一种幽默。
《盛极一时的爱情》我们
自己的电影“奥林匹克”
——《盛极一时的爱情》所传达的并不是某种局限性,它是女性自我救赎、选择自由的故事。
Esquire:出演《盛极一时的爱情》的契机是什么?
任彬: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是2018年,很早了,我那天还在导演微博下面评论说,这部电影从拍完到今年上映,我们走过了自己的“奥林匹克”,小成本电影确实挺难的。这部电影在《好东西》之后上映,我饰演的角色叫胡准,有人就说是“胡的宇宙”了吗?
这部电影分了中国和布拉格两部分拍摄,我最初看剧本的时候觉得很真实。比如,我饰演的胡准来自中产家庭,他给母亲过生日宴请了很多生意伙伴之类的人,他在生日宴现场有一番发言,比如,声泪俱下地感谢母亲,讲述自己一路成长的经历这些……其实这种场面在中国是非常常见的,我一直觉得类似的场合是有表演性质的。
Esquire:你是如何理解胡准的?
任彬:胡准这样的角色对我来说很有创作意义,他的生活是被设计好的,我发现我身边有人到了30岁就会莫名其妙地陷入这种表演性的怪圈。比如,在聊天过程里他们会彰显自己的一些东西,有可能是妻子、孩子或者事业,即便不好他也会硬展现出“我很好”的姿态。同时,他独处的时候又会陷入某种落寞。
现实中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时刻,可能正常聊天的时候很难发现,喝点酒之后就不一样了。有时候遇到这样的人我会挺心疼的,看完剧本之后我就觉得想要争取这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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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这部电影的结局是开放式的,不同的观众看过会有不一样的感受,你自己感受如何?
任彬:我觉得电影里的妻子最终并不是选择了艺术家,而是选择了一种更自由的生活。其实这部电影之前在平遥电影节还有其他一些地方放映过,很多人看的时候会局限地想,为什么这个女人不选择自己的丈夫而选择艺术家。
我其实在很多场合也表达过,如果这部电影让观众只能看到女性应该选择哪个男性,那它确实太局限了。其实她最终选择的是最舒服的生活状态,胡准这样的人让她经历了令人窒息的婚内孤独;而艺术家给予了她很高的心理价值,但又因为对方的自由和奔放而无法进入一种长期关系。
所以最终这个女性选择的是什么?是自我救赎,是自由。
入戏,与“演得不错”
——有人觉得“这个人戏不错”,
对我来说就是很开心的事。
Esquire:出道至今,有哪个角色对你来说是影响比较大的?
任彬:其实还是谢阳(注:电视剧《故乡,别来无恙》中的角色)。拍这部戏的那段时间我自己家里也出了一些事,我父亲生病什么的。那段时间我明白了真正的情绪稳定不是不生气不发火,也找到了排解自己的方法。很多人一开始说谢阳太适合我了,因为觉得我就是那种情绪稳定的人。我说我真的不是,我其实是内耗的人。
你说,一个人内耗但是不表现,算不算情绪稳定?其实不算。真正的情绪稳定是遇到问题可以做到表达愤怒而不是愤怒地表达,然后很快能解决并脱离这个问题。如果确实解决不了,就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
Esquire:演员这个职业对你来说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任彬:我其实没想过那么多,我学的是这个专业,我也挺喜欢这个行业。有时候我也会问自己演了这么久戏会不会腻?但真正进入角色的时候我会觉得演戏挺有意思,它有一种创作的快感,有时候和对手戏演员一起演了一场好戏,我们眼神一对就知道这场戏挺好,由此形成的自我满足感也是很多事情无法替代的。
其实我刚拍完的《归队》这部戏非常苦,但是我们可以苦中作乐,比如,今天演了3场好戏或者这场戏演得不错,都是支撑演员继续创作的动力。
以前接不到戏的时候也焦虑,在我老家有一位我的“人生导师”,80多岁了。有一次我和他聊天,说突然有一天对自己接不到戏这件事儿没那么慌了。以前我恐慌是担心赚不到钱吃不到饭,后来我和自己说,赚多少就过多少的日子,本身我也不是物欲很强的人。然后我这个老师说你从慌到不慌的过程非常难得,这其实是一个提升自我认知的过程。
现在我会觉得,我是个普通人,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我了解自己的不足,就去努力补足。
Esquire:你自己的表演方法论是什么?
任彬:我之前的分享不太准确,小胡医生身上的不是真诚,是坦诚,真诚不能乱用。但是我从很多好演员身上学到的就是真诚,真。我们上学的时候,课本第一章就讲到演员的创作任务是塑造真善美的形象。
4年大学时间老师都在告诉我们真是第一位的,是让人物有灵魂;善是传达一个道理,类似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能够引发观众怎样的思考;最后是美,就是你要寻找更适合的表达方式。
现在很多短视频其实是在审丑,用哗众取宠的方式来吸引关注,但是它不会长久。当然,这可能是我局限性的看法。
Esquire:你作为演员的目标是什么?
任彬:我的目标是有人会说“这个演员戏不错”,被观众认可我会觉得很满足。
Esquire:你习惯去看他人对你的评价吗?
任彬:在脆弱的时候,质疑自己是不是适合这个职业的时候,我会去看看鼓励的话给自己打打鸡血。有些人会说你演得好,还有人会夸得很具体,这些都能让我在内心给自己打气。
我以前也会盯着差评看,好像人都有这样的毛病,夸你的话100句,你就盯着一句骂你的不放。后来和素汐聊,她说你盯着那一句骂你的话对你也没帮助。其实“骂”也分种类,有的人会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有的人说就是讨厌你这种类型。归根结底人要接受自己不完美,没有人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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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最近听过印象比较深刻的评价是什么?
任彬:说我演啥像啥,我听了很开心的。
Esquire:这两年你觉得自己在表演方面发生了哪些变化吗?
任彬:稍微松下来一点,没有以前那么紧了。我一直在表演上追求真和自然,这两年发现自己相对没那么爱“起范儿”了,现在是一种越松弛越好的状态。也可能是演戏上松弛了,在生活里也没那么紧张了。说实话,以前我是个内向、紧绷的人,还会有莫名的焦虑,这些都会影响表演的松弛感。
Esquire:你测过MBTI吗?是什么?
任彬:INFJ。
自律与随心所欲
——如果可以随心所欲地
安排我的一天……
Esquire:你很喜欢是枝裕和导演的作品,和他结缘的过程是怎样的?
任彬:我看的第一部他的电影是《海街日记》,之后是《步履不停》。一开始我对导演不是很了解,以为《海街日记》会是一部浪漫爱情片,加上我很喜欢长泽雅美。但是看过电影之后发现是生活化又温馨的电影。
看《步履不停》的时候,我突然就感受到了在导演持之以恒的平静中隐藏着很残酷的东西。比如,在《步履不停》里为了救落水儿童溺水身亡的长子纯平,那个被救的孩子每年都会在纯平的忌日来探望,然后家里的母亲每次都会对着这个被救的孩子说我不原谅你。我当时看到这里觉得毛骨悚然,但其实它又是符合人性的行为。
Esquire:最近看过哪些让你印象深刻的影视剧作品吗?
任彬:我把西班牙那版《纸钞屋》看完了,一共五季。脑洞真的太大了,它是部爽剧但又有很强的逻辑性,男性可能永远喜欢看这种。虽然我喜欢慢节奏的,比如是枝裕和,但是有《纸钞屋》这样的强逻辑爽剧我也会从头到尾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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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你在自己的平台上会不定期更新一个叫“夜读”的栏目,想做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阅读带给你哪些收获?
任彬:夜读一开始是为了督促我自己看书。对我来说,即便是分享书里的一段话,也需要读过整本书之后再分享才会心里有底。《小王子》是我非常喜欢的一本书,《慢煮生活》里那几段也是我觉得很喜欢,可以摘出来分享给大家的。
不过我有个原则,就是不输出观点。无论看电影还是读书,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看法,那种爹味儿很浓地告诉大家这本书或是这部影片应该是怎样的,我觉得不好,没有意义。如果大家听完我分享的段落,觉得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然后去找来看,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Esquire:阅读对你来说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吗?
任彬:不是,阅读对我来说算是一种自律。我一直觉得自律其实是做你很难做到的事,并且这件事是对你有帮助的。有不少朋友觉得我健身这件事很自律,我说健身和自律一点不沾边,它是我的爱好,我就是单纯地喜欢健身。但是看书对我来说不一样,它对我演戏和生活都是有帮助的。
我其实非常反对几分钟看一部电影、看一本书的短视频。这是一种很懒的行为,会给你造成你看过这本书或电影的错觉,它有点像是把内容喂到你嘴里但是你看完之后什么都记不住。
自己看书有个好处,你会有思考和理解,而且书可以看不止一次,不同的年龄又会有不同的理解。看电影也是一样的,它们都会带给我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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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quire:最近读过哪些让你很有分享欲的书吗?
任彬:最近看了韩江的《素食者》。这本书分3个段落,第一段讲她为什么不吃肉了,第二段讲她和姐夫的关系,第三段讲她的姐姐。看完之后我觉得3个人都“很惨”,韩江在书里表达了很多女性的困境和苦。
Esquire:如果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自己喜欢的一天,你会如何安排?
任彬:对我来说最开心的一天……早上起来做运动,大概9点45分的时候运动结束,回到家洗澡坐下来看看新戏的剧本。大概到12点的时候吃个午饭,然后睡午觉,睡醒之后下午继续看剧本,晚上出去散步,再简单地吃个晚餐。这就是我喜欢的一天。
然后到周五晚上把朋友叫到家里喝酒聊天,因为周六不用早起,周六周日等于是给自己放两天假,不用早起去运动。
摄影:JRay贾睿
采访、撰文:徐妤婕
统筹、策划:暖小团
化妆:尼扣
发型:Wen
服装造型:大壮
造型统筹:yaoyao
制片:July
美术:Rth
置景、道具:YNan
助理:明天、Ruby、玲玲
场地鸣谢:北京瑞吉酒店
美术编辑:李翘楚
新媒体执行: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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