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我的分裂不是变态的”
2008年01月03日 14:54《外滩画报》 】 【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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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分裂不是病态的,而是常态的”

Q:怎么会看中并拍摄了《色,戒》?

A:其实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拍《色,戒》,好像是积压了几辈子的孽障突然蹦出来。可是拍完之后,要拿去卖、宣传,大家都这么问,我就得用“假话”的方式讲出所以然,一方面像在给自己做心理治疗,另一方面也是为自己找合理解释。其实我在拍片的时候,有一些思路,但没什么道理。剪接师把片子剪出来,我都不想看。我要活在冥想里,把它当作一个谜最好。这就是我的拍片心态。

Q: 在根据张爱玲作品改编的电影中,《色,戒》可能是离原著精神最远,却最贯彻了导演所理解的文本精神。你是如何改编、丰富原著的?

A:我在拍《色,戒》时,没想到“干净版”,想的就是“不干净版”。“色”不仅是色情、色相,怎么解这个字?一个女人跪在地上,一把刀把她的头砍下来,喷出血。这就是我们民族对色情、性爱的概念。“戒”不仅是戒备,还是用理智的眼光去了解情感、潜意识和冲动。在艺术领域里,可以在潜意识里深层沟通,这不是法律、行为准则能讲通的。张爱玲花了30 年写《色,戒》,但全书只有28 页,以她的才气完全可以一上午就写完,她花了25 年去改写,去藏住,我觉得她对这个题材是害怕的。我在读完《色•戒》后第一反应是,她怎么可以写这样一部小说,王佳芝怎么可以放走汉奸。但是我掉进了她设置的陷阱里,经过了一两年的挣扎和痛苦,我不知道中国人看了之后会有什么感觉,我本身也很恐惧。我也从来没有用女人的性心理去看男性社会。对我来讲,这是非常大的挑战。

我觉得张爱玲一辈子在写东西,只有这部作品在写自己。其实汤唯演的是张爱玲,而易先生我参照了胡兰成和三个情报头子。

剧本写出来后,美国作家又改了几次,他给了2 个很好的建议,一是学生杀人那场戏,那是个成人礼,学生经过第一次杀人最终杀人如蚂蚁;二是去了2 次珠宝店,这是最大的改动。

Q:《色,戒》封闭拍摄了5 个月,令你感到珍贵和困难的经历是什么?

A:拍得相当困难,对我个人来讲,最珍贵的是拍床戏,那是终极表演。演员要投入多少真心才能取得观众的信任?在投射里做多少创作和表演才能让故事比人生更真实?只有通过表演这种事情,我们才能追求到人生的真相。只有通过“色”的展示,我们才能了解戒。那两周是一段非常痛苦、特殊、具有破坏性的终极表演和拍摄经验,非常私密,而公开自己的私密东西非常难受。

Q:在你在影片中批判或者挑战道德问题的同时,你设置道德底线,或者有这种诉求吗?

A:有诉求,但没底线,当然我一直在探索“底”在哪。我这次拍《色,戒》有一个感受,我大概不会用电影去杀人。我有很多道德底线,一旦触碰到,会很难受。但是拍电影我有很大的好奇心,我觉得艺术应该往底下探,总想扯开底线,看看里面还有什么,然后跟自己的生活印证,作道德层面的探讨,所谓探讨就是把你看似一个很平衡的状态扯开。比如爱国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当张爱玲以女性观点去看男性社会、男性战争时,就能看到一些很人性的东西。这是一种同情心、好奇心和探索。我只是探讨问题,并不想在电影里作道德表态。老实说,如果我是王佳芝,绝对会杀了易先生。可是拍成电影,我就会同情她,好奇她,想着她的感受。我拍电影和为人有一点分裂,这种分裂不是病态的,而是常态。每个人都有点病态倾向,只是你愿意承认多少,你有多少天分能够抓到你分裂的倾向。

Q:说说拍这部电影的压力。

A:拍电影过瘾,但承受很多工作、社会压力。你把私密解剖开,给别人看,那是非常不舒服的,被虐待狂。我拍这部电影到一半的时候,有段时间精神几乎要崩溃了。电影迷人的地方就在于,当你把自己逼到一个地步,你会有新发现。那是很美的,但必须把自己逼到那个地步才能发现。我们都觉得拍《色,戒》很幸福,可以经历这趟地狱。有时,往天上看,张奶奶(张爱玲)好像在对着我笑,我很想把她打一顿,然而她回头看我一眼,又让我毛骨悚然,说不出来。

色戒   李安   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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