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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节日


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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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奶奶做了一辈子女主人,她到底带给我们什么滋味?这个一辈子在厨房忙碌的文盲老太太,固然与贤淑地相夫教子相去甚远。她大大咧咧,说话粗声粗气,经常喋喋不休,甚至有点小自私、小暴躁、小愚昧。但她总是能让人想念,尤其是节日的时候。

旧历新年一天天逼近,奶奶一天比一天忙碌。她张罗着大扫除,张罗着自己的新衣服,更操心着新年的饮食。

按照家乡的风俗,家里早已向农户订了一头猪,准备在大年三十上午配以八角、蒜、酱油炒熟,满满地装一大缸。除夕饭开始,它在新年饭桌上充当主菜。

另一个必不可少的食物是油炸糯米糍。用自磨的糯米粉,配上煮融化的冰糖片水,洒上一些炒得香脆可口的花生米,和成长长的面团,用刀切成一厘米厚的片状,逐个放入滚烫的油锅中炸得金黄,又是满满地装一大缸,从大年初一开始,在新年早餐上充当主点心。

忙不完的,还有办年货,饲养七八斤重的走地鸡,置办春联……诸如此类,琐琐碎碎。

我问:“奶奶,你累吗?”“怎么会累呢?过年啊,这有什么累的?”奶奶乐呵呵地,正在兴头上的人怎么会累呢?她觉得我的问题奇怪。

有人说:女主人就是家的味道。

我在想,奶奶做了一辈子女主人,她到底带给我们什么滋味?这个一辈子在厨房忙碌的文盲老太太,固然与贤淑地相夫教子相去甚远。她大大咧咧,说话粗声粗气,经常喋喋不休,甚至有点小自私、小暴躁、小愚昧。但她总是能让人想念,尤其是节日的时候。

她是很应节的一个人。她的日历表总比别人多几个节日。除了清明、中秋、重阳等人人皆知的大节日外,她有她的二月二、三月三、六月六等日月重叠的节日,还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一年算下来,她比别人多上十几个节日。

节日是用来纪念什么的?她不会回答说“清明是为了纪念先人、端午是为了纪念屈原”之类的话,在她的定义里,所有节日都起源于一个理念,也终于同一个目的:大家穷,没好东西吃,干活干得辛苦,所以共同定出一个日子,大家吃好,玩好,聚好,这个日子,便是“节日”。

每个节日,她都严阵以待。一早便买好鸡、鱼等大菜,炖上一锅汤,逐个打电话给在外求学、务工的家人叮嘱“今天过节,要加菜” 。此外,她每个节日都有指定动作:清明,包好一大盆的艾糍粑,把前两天在山边采摘的艾草洗干净,在热水里大火煮到黄、烂,捞起来在大脸盆里捣碎,然以大簸箕为容器,把面粉、糯米粉还有艾草糅合在一起,再把和好的面团一小团一小团捏下来,捏成薄薄的圆形,包上满满一勺陷料:有红糖、炒花生、炒芝麻等混在一起的甜料,也有五花肉、黑木耳、韭菜混成的咸料。一个个艾糍粑做成元宝形状,整整齐齐地码在蒸盆里,很壮观。蒸出来,甘甜的艾香四溢;夹起来,软糯糯的糍粑让人流涎;一口咬下去,馅汁四溢,很是尽口福。

端午,早早托人从山上采摘好小块的“蒻叶”(形状如大块的竹叶),用水煮过后,两边从中间一合,折成一个圆锥型容器,把五花肉沫、红豆、花生、糯米、盐、硼砂混在一起的粽子主料放在里面,在把叶子首尾从半中间往左一折,用稻草绳子绑起来,遂成一个结结实实的四角型,码在一起,用大锅煮上整整一下午。中秋,做芋头饼,煮栗子;重阳,做咸糍粑;过年,除了做油炸糯米糍,偶尔还做一种很特别的“糖环”,即用红糖、面粉和面粉,在一点一点捏成手指粗细的条状,把条状一点一点捏成花环,放到油锅里炸,成品就像一朵朵大雕花。兴起的时候,她也做“油角”,把糖和面粉做皮,内以红糖、炒花生做料,做成极小的元宝状,放到油锅一炸至金黄,捞出来放凉,一口吃下去,十分松脆甜爽……当然,还有许多我说不上名字、在别处也没吃过的“节日作品”。

“一把年纪了,还这样喜欢折腾”。偶尔,我们会说奶奶“贪吃”。奶奶有情绪,也偶尔会在某个节日“不折腾”。大家觉得节日气氛骤减,都不习惯了:“这个节日怎么少了点东西?”奶奶故意说:“不要贪吃。”

从小到大,年年重复,我都习惯了如此多的节日,看奶奶如此折腾地过日子。我想,这些特定的日子,是奶奶的渲染给家庭的“滋味”,也是奶奶生活的起伏,一个不到社会上经风历雨的家庭妇女,岁月的线大概就是在节日里才有一些可喜的起伏。

林雨梵

标签:奶奶 红糖 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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