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嘉玲

买一张机票去香港，遇到一个男人化我为女人

买一张机票去香港，你会看见什么？——香港是个大黑洞，它不断吸纳人的光亮，造成它自己不灭的光环。有几人从影二十年尚能登上封面？有几人能不顾这都市的节奏而形成自己的节奏，不成为都市的垫脚石，反让都市成就自己？又有几人一段情二十年，在别人忙着离婚的时候来结婚？这成王败寇的城市将眼泪储藏在一个女人身体里，最后再由她来笑对。

这个女人此时正从大铁门正中的一扇小铁门进入影棚，脸型身型都无一丝多余。这得益于每天早晨的例行公事，八点起床，之后去跑步，37至40分钟后回家，一杯速溶咖啡两片吐司面包，雨天或者雾天，寒天或暑天，从无间断，就像山顶环道边恒久立着的白桂木、鹅掌柴与山岛柏。“其实跑步是特别好的与自己相处的机会，每天仍然要跟自己做斗争，去跑还是不去跑，是继续跑下去还是走走算了，都要跟自己商量。”

“这个状态是我自己选择的，我开始有能力不去接那么多的工作，我可以这样呆一个礼拜、两个礼拜”，她停顿一下，接着说：“以前我很怕一个人呆着。是从40岁开始，我才开始学会怎样跟自己相处。”

她是在何时发现自己是个女人？她提到一个男人的名字，不是梁朝伟，而是囊括了华人世界无数美术指导和剪辑奖项的张叔平。“在《阿飞正传》的现场，他随手给我拎出一件旗袍，我往身上一穿，往那里一歪，突然就发现我是个‘女人’。”

张叔平最擅长在一个骨架之上通过布景、灯光、服装、颜色给予整个故事的肌理和感情层次，当他遇到刘嘉玲，情节也不例外。1990年，25岁，到港已经10年的刘嘉玲虽然在多部影视片中混得脸熟，对于香港观众，她仍不是深得人心的封面女郎。那时的刘嘉玲还没有一个做封面的女人必须要有的独特的“style”，一种只属于她，之前没有被别的明星表达过的“ICON”。一个女人要想拥有一种独特属于自己的“ICON”，往往需要被一双慧眼打磨过——通常是一个男人的慧眼——正如达?芬奇之于蒙娜丽莎，小仲马之于茶花女，在刘嘉玲的生涯中，这双慧眼属于张叔平。

张叔平究竟给了刘嘉玲什么？《阿飞正传》中的露露有一种独特的“暗夜”气质，在幽怨中有一缕细微的豁达与彗皎，这种独特的气质能说出香港之于曾经的大英帝国与有着五千年历史的中国之间的那种微妙的味道。

在此之前，刘嘉玲始终演绎和代表的是那种脸蛋红扑扑的好女孩形象，更贴近自己，却不可能成为这个石屎森林的代言人。由谁去演绎一个大都市的暗夜气质，又由谁去演绎那种孤单而不自怜？借助张叔平，刘嘉玲开始演绎林忆莲于歌声中演绎的香港，朴素而通俗的刘嘉玲开始演绎夜的幽微华丽。

撞见一场灾祸反成一世传奇

电视连续剧《再版人》的拍摄现场，不满20岁的刘嘉玲第一次遇到梁朝伟，她很快撇清“那时我跟他什么感觉也没有”。那时的刘嘉玲还没有其后经历的一切，她没有成为刘嘉玲，他亦尚未成为梁朝伟。

嘉玲的爷爷早年“出国”谋生，嘉玲的爸爸于是成了华侨。这个身份却没带来特权，刘爸爸一个月只有8块钱的收入，远低于30多元的平均收入，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华侨这不够“根正苗红”的身份落差。为弥补家庭收入，刘爸爸在正常上班之外，还要用业余时间去卖麻袋。除了经济拮据，刘家人难免还要面对作为异乡人的种种疏离感，比别人花更多努力把一座“生”的城市磨熟。

这种异乡人独特的自卑感直到《东周刊》裸照事件后才得以改变。2002年《东周刊》刊发大幅裸虐照片，千钧一发之际刘嘉玲站出来，承认：“那是我。”每个人都会好奇为什么刘嘉玲要在那时刻站出来承认，她的回答是：“因为这件事情已经是天理不容了，我必须站出来，不仅是为了我，这种责任感和使命感我有。”

最开始对不公正的抗争开始于苏州老家的桃花坞弄堂，在那个还要去老虎灶打开水的年代，童年的她在一次去打开水的路上被一个耍坏的小男孩“劫持”，小男孩拔去了热水瓶上的软木塞，等着看小女孩的笑话。刘嘉玲的处理方式是不吵不闹亦不哭，将一瓶热水提回家后再去小男孩家里“告状”，开水安全地送到家，也给欺负她的人一个难忘的教训。

裸照事件当然和软木塞不可同日而语，道理却一样：在这世界上你会遇到好男人也会遇到坏男人，你要怎么做？每个女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和行动，最糟糕的当然是一直躲着哭，哭完之后怨天尤人误会天下没有好男人。

刘嘉玲的智慧在于会将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区分开，将一件事与另一件事清晰界限。2002年《东周刊》旧事重提以裸照为封面，将潜规则端到了桌面上，试探整个社会的道德底线。在她果断地站出来时，这份勇气显示了两方面的力量：一是之前漫长的隐忍，一是当机立断的判断。试想，如果当时的刘嘉玲没有站出来，她之前所受的沉冤也许就真永无昭雪之日，更加糟糕的是，《东周刊》又该如何觉得她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这样的羞辱是不是还要一而再，再而三？

报仇还是不报，什么时候报，其中的胜算有多少，中间的界限正是如果一件事情只是个人承受的屈辱，它是可以忍耐的；而一旦它危害到更多人的安全和利益，它就有可能不用再忍。今年5月5日，审了7年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东周刊》前主编蒙明汗被判入狱5个月立即执行。

刘嘉玲站出来力斥《东周刊》引起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连香港媒体也对刘嘉玲开始一定的保护政策及青眼相加。在同仇敌忾中刘嘉玲赢得了成为香港Icon的重要一票，直到今天它都应该被视为危机公关绝对经典的案例。不相信眼泪的不只莫斯科，香港亦然，但在最难的时刻，让心态究竟是向正面走，还是向负面走，刘嘉玲却说：“那要看个人的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