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莓讲述：爱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父亲做“宽心汤”陪伴在病床前

躺在医院里的老郭，已经完全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他全身浮肿，发如枯草，脸色灰黑，半张着的嘴里露出小半截黑褐色像是风干了的舌头，两只眼睛慵懒地时睁时闭，不时地打量着从农村赶来侍候他的父亲。

父亲已年近七旬，个子不高，背稍有些弯，偶尔抬起的额头，现出多年风霜在上面犁出的深痕。几天来，父亲一直陪在老郭身边，看着他从阎王爷的门前走过。那时，每隔两天就要推老郭到血液科做一次血液透析，每次血透都要四个小时，然后回到病房给老郭做饭。

老郭小的时候，经常可以吃到父亲给孩子们做的饭，很好吃。父亲会做用肉丁、葱花和盐在一起焖的白米饭，家乡人把这叫做“鞑子饭”。在缺少蔬菜的冬天里，要是有一顿这样的饭，再加一道用葱花、咸菜丝和酱油沏成的“宽心汤”，总能把老郭吃得欢天喜地。

眼下的情形却让父亲为难。一来是他做不好城里的饭，使不惯城里做饭的家什；二来是老郭整日里不说话，问他哪不舒服，他就摇头，问他吃点什么，他就说随便，再问，他就使劲闭上眼睛和嘴巴，表现出不曾有过的不耐烦。这让父亲毫无目标，整日里像没头苍蝇一样转来转去，要不就拿个板凳坐在阳台上低头抽烟。

太阳有些偏西了，老郭又看到父亲坐在阳台上抽烟，好久都不抬起头来。烟雾从他的耳后直直地升起，阳光在他头顶照出一片仙境，他在想着什么。老郭断定，父亲一定是在想自己的病，希望它会在不久的将来奇迹般地好转。大概所有的父亲都会这样，可能与不可能的希望，他们都会为了儿子的健康而固执地坚持下去。也许父亲不会有这样的幻想，他的大脑里一定是一片空白，儿子的病、儿子的家、还有自己的家，他肯定什么也想不出来。但有一点老郭是深信不疑的，那就是父亲在想老伴儿。他盼望着老伴儿早点来替换他侍候儿子，好让儿子能吃上可口的饭菜，自己那颗乱麻绑缚着的心也好趁机轻松一下。

女儿用画笔让我振作

就在这时，妻子领着小女咪咪推门进来，带来了吃的，还有咪咪的玩具、纸和画笔。咪咪才上小学二年级，虽然还不知道努力学习，却自以为具有画画天赋，她的这套家当也就总是随身带着。咪咪的到来，让老郭的眼睛顿时明亮了起来。他让咪咪摇起了床头，自己坐正了身子，指了指阳台，示意咪咪去找爷爷。此时父亲也看到了儿媳和孙女，便一边熄灭烟头，一边推门向屋里走来。一缕阳光从父亲打开的门的玻璃上折射进来，照在老郭的床铺上，也照在了老郭的脸上。

父亲和儿媳寒暄了一阵。咪咪围着老郭问这问那，又说了许多学校里的事情，最后画了一幅画放在老郭的床头，祖孙俩就到阳台上去了。不知玩儿着什么，说着什么。

老郭把妻子拉到自己身边，眼睛不停地看着阳台上的父亲和小女，再一次陷入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梦魇之中：身为小女的父亲和父亲的儿子，自己命在不卜，老小无依无靠，“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的人间三大悲剧就要由自己一手造成，这将是何等残忍！

想着想着，老郭的身体有些微微的僵硬而且颤抖，灰黑的脸上因激动而有了一点亮色，牙关咬得两腮不停地抽动，紧锁的眉宇下一双昔日少神的眼睛里，突然奇迹般地充满力量，并且动人非凡。

让生命奢华，强烈的责任和爱支持着老郭迎来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个春天。两个月后，老郭换肾成功。那个春节，老郭携妻带女从千里之外回岳父家过年。他头发油黑，面色润泽，神清气爽。和同龄人相比，他显得年轻很多。

老郭是我的妹夫，而在我们家人眼里，他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