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情感口述：我丢掉了是非之心

2011年08月16日 18:13
来源：新文化报 作者：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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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7年，我出生在吉林市。那年，父亲、母亲因为单位随省会搬迁去了省城长春，我和两个姐姐留下来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我家住在吉林市西关的临江门和西关宾馆之间的独立路，出家门南面不远就是美丽的松花江。

图为本文作者记忆中的铁皮文具盒

1964年，我7岁的时候，进入船营区第10小学读书。记得是小学读到3年级下半学期的一天，那天我上午上学，中午放下饭碗，就和邻居的伙伴们去松花江边捉蝲蛄、钓鱼。玩了大半天，直到太阳偏西才回家。吃过晚饭，我安下心来开始写作业。当我拽过书包，打开一看，忽然发现平时放在书包里的文具盒不见了。

这个文具盒是几年前上学的时候，一个亲戚特意去大商店花了几块钱买来送给我的，而且是当时班级其他同学谁都没有的铁皮文具盒。文具盒呈扁长方形，外观十分精美。盒盖上面印着一个身穿大红袍、头戴乌纱帽、嘴角边翘着两撇胡须的糊涂县官坐在大堂上胡乱审案的滑稽故事。盒盖里面是乘法口诀。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得到这么贵重的礼物，对它格外珍爱，每天晚上写完作业都要仔细地把它擦拭得铮亮，小心地放进书包里。每天清晨，我走出家门，在上学的路上总能听到文具盒里面装的铅笔啊、橡皮啊、格尺啊、小刀之类的文具互相撞击，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心里会觉得有说不出的幸福、骄傲和舒畅。

我低着头翻来覆去找了半天，又带着满头大汗跑到桌子下、火炕稍儿去查看，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时，大姐从外面回来了。她听说我的文具盒不见了，立刻瞪起眼睛，有些替我着急。她伸手赶忙拿过我的书包，从里到外、反反复复地翻了几遍。接着，她又一口气把家里家外所有认为有可能放置、遗落文具盒的地方，全部仔仔细细地来了个彻底地搜寻，最后都没有见到文具盒的影儿。

我在一旁急得浑身燥热，坐立不安，不住地抓耳挠腮，不知所措。

那天，恰巧住在远郊的奶奶来走亲戚。奶奶坐在炕头上一边喝茶，一边和姥爷、姥姥说着闲话。说着说着，奶奶抬头看出了我的窘态，便眯起眼睛，笑着问我：“大孙子，你怎么刚上学没几天，就把装铅笔的文具盒给弄丢了？你可真是的，连这么大的文具盒都没看住，这要是将来当上大官，还不得把官印丢了？”

听了奶奶的这番话，我的心里感觉是又焦急又惭愧，脸上热得直发烧，额角不住地往外冒汗，浑身好像着了火一样，简直无地自容。

奶奶看我心里难过，嘴里说不出话，耷拉着脑袋只顾抽鼻涕，便走上前来把我拉到身边，用手掌擦去我额头上的汗珠，拍拍我的脸蛋，安慰道：“你也别上火了，明天让人帮忙到学校里再好好找找，兴许不小心落在哪儿了，不会丢。万一真的丢了，咱们就当吃个教训，以后想办法弥补回来。今天先借姐姐的铅笔、橡皮使着，好好写作业。实在找不到也不要紧，我这里有几元钱给你，让姐姐带你到商店里去再买个新的。不过，下次可不许再丢了！学习是正经事情，不能丢三落四、马马虎虎了！”说着，奶奶掏出5元钱，塞到我的手心里。

听说我的文具盒丢了，隔壁七姥爷家的乃伦舅舅急忙赶来。乃伦舅舅年龄比我大、个子整整高出我一头，是学校6年级的学生。他摇着我的肩膀，大声地向我和姐姐询问：“那么好看的文具盒，说不定是学校里的什么人看着眼馋，趁你下课没注意给偷去了？你们班级有没有小偷，或者哪个人拿过别人的东西，你知道吗？”

我站在屋地中间六神无主，心里惴惴不安，随口说了句：“不知道。”

这时，从外面又有几个一起读书的伙伴走了进来，乃伦舅舅又向他们几个询问，站在旁边的一个同班同伴无意间说出了我们班级王丽颖同学的名字。他嘟嘟囔囔地说，王丽颖的姐姐和他的哥哥在一个班，听说有一次间操的时候，王丽颖的姐姐曾经趁班级同学都不在教室里时，偷着拿过别人的东西，后来被老师给查到了。他说：“——嗯，我想我们班级里，最有可能偷你文具盒的人就是王丽颖……”

周围的人随声附和，全都认为他的话有道理，不少人嚷嚷道，这样的小偷太可恶，必须当面找她把文具盒要回来。再说，在学校的班级里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自己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白吃哑巴亏，也不去查证追究，那不等于是无缘无故地受人欺负吗？

听了大家伙七嘴八舌地议论，乃伦舅舅怒火满腔，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攥起拳头，咬牙切齿地说：“咱们老彭家这么大个家族，上下几十口人，说啥也不能让人家瞧不起，受这份窝囊气？他胆小、老实、窝囊、不敢说话就算了，我可受不了，明天我上学就带人去找那家伙算账！”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惊，本打算开口说句劝阻他的话，不料我刚一抬头，就看见姐姐正在用严厉的目光逼视着我，还指着我的鼻子恨恨地说：“你呀，完蛋。学习学习啥也不是，期中考试算数53分，闹了个不及格不说，现在，不知道啥时候又把文具盒给丢了。让你自己说说，谁家有你这样的废物点心？”

第二天早晨，我还是和往常一样来到班级。刚进门，就看到高个子的乃伦舅舅正带着两个高年级同学，在教室里对所有同学的书桌逐个进行搜查。同学们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个个愣眉愣眼，站起身来不知所措。搜到王丽颖同学时，乃伦舅舅亲自过来把王丽颖的书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桌面上，又俯下身去仔细检查书桌膛和座位四周。王丽颖羞红了脸，呆呆地看着我。

我站在教室的门里，面对大伙儿，一时间感到羞愧难当。

检查完包括王丽颖同学在内的所有28名同学的书包和课桌。乃伦舅舅直起腰来，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水，失望地摇了摇头，简单地对我打了个招呼，就带领另外两名男同学悻悻然地走出教室。

王丽颖同学似乎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这些人的搜查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她也明显地感觉到事情本身与她有关系。她站在座位旁边，直喘粗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说不出一句话，由于愤懑而变得紫红的脸上流露出无比的委屈与难过。

我越发感到脑袋大了，自己根本没有勇气抬起头来，也不敢面对她火焰一般的目光，只是默默走到她的跟前，怀着深深地歉意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不是我要让他们来的。”

王丽颖同学先是用惊异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涨红着脸对我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凭什么勾来你家亲戚，到教室里翻人家的书包？拿谁当小偷啊？”

我只好低着头连声说：“对不起，我确实没想到他们能来……”说话间，几个同学围拢上来，有的表示疑惑和愤慨，有的过来进行安慰和劝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