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里的一棵柿子树
2010年05月17日 11:31 人民网 】 【打印共有评论0

我知道小柿子树被人挖走,是在它失踪后的第二天。我送客出门。发现小柿子树的主根被斩断了,新鲜的断茬在风中瑟缩。

半个世纪以前,故乡的南园就挺拔地站立着一棵百年柿树,树冠像绿色的伞罩,在阳光下闪着凝翠的柔波。绿荫随着阳光铺展成美丽的图案,晴天时为人遮阳,雨天时供人避雨。祖父是医生,很珍贵这棵树,每年都给柿子树施肥,还夸赞着说,柿子全身都是宝,可做药医病:烘柿能解酒毒;反胃吐食,用干柿连蒂捣烂,黄酒冲服,立即见效;柿霜清上焦心肺热,治咽喉口舌疮……方圆几十里的乡亲都吃过这些柿子,得益它的医治。

小柿子树是我们搬到泽园宿舍第二年来的,那一天,是2003年的3月14日,两个终日和书厮守的女生,抱着4棵柿子、4棵枣树、两棵樱桃、两棵红巴梨的树苗来了,雾气夹着细细的春雨吻湿了她们的秀发,睫毛上的水珠晶莹闪动……当天下午,学生就借来锨和镐,我们特意把这些从李村集上买来的小树苗栽种在山崖下,道路旁,为的是春秋两季都有鲜果,让住在这里的大人孩子,走到树下就能顺手摘一把樱桃,品尝没有污染的梨、枣、柿子,增添泽园的祥和气氛。

小柿子树是结果实最晚的一棵。它站在上坡拐角处,承接着南来北去的风,冬天的冷雪夏天的炎阳。白天,它向每一个走过的人致意问安;夜晚,它守望着泽园的灯光。孩子们顽皮地摇着它细嫩的树干,它和欢乐的孩子们同乐,树叶欢笑的沙沙声经久不息;一个关怀过它的老教授仙逝了,它和哀伤的人同悲,那一年树叶长得又慢又小。就是这样一棵对人饱含了爱的小柿子树,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伤害。

第一次伤害是在它来后的第三年。它像一个幼小的孩子刚刚适应这里的生活环境,单薄的绿叶变得厚实了,主干上伸出几根细枝,像朝天空伸展的小手。树木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此刻,当我在写这篇小文的时候,窗外是弥漫着沙尘暴,黄尘铺天盖地充斥着每一个空间。新闻报道:“沙尘吹来最脏的一天,青岛野生动物世界里的狮虎豹回屋躲浮尘”“千人被尘沙吹进了医院”……人类背弃树木的信任,肆无忌惮地滥砍滥伐,终于自食毁林砍树的恶果了。茂密的树林是由一棵棵树组成的。我们珍爱每一棵树,为每一棵树的成长高兴。可就在我们看着希望在小柿子树的绿叶上微笑的时候,不知是什么人竟把它拦腰劈断了,被砍下的主干碎枝零落地抛在小树的周围。

天也有情,不忍心看着小柿子树夭折,降下雨露甘霖滋补着断裂的伤口,阳光温暖着它,风轻轻抚慰着它,小柿子树又顽强地活过来了。春天,它长出了新枝,吐出了新绿。

第二次伤害是在前年夏天。它做妈妈了。像每一个初做妈妈的人一样,小柿子树也是那样惊喜中带着羞涩,它把青青的小柿子包在密密的叶子底下,如果你不掀开叶子,就难以发现它可爱的孩子。它停止了生长,把所有的养料都给了它的孩子。小家伙长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有核桃那么大了。它们不是一个个挂在枝上,而是四个四个的挤在一起,探头探脑地从树叶的缝隙向外窥视。几天以后,有人掰下两个小柿子,它们挣扎着不肯下来,那双手粗野地把它拧下来。小柿子树伤心极了,它把剩余的宝宝抱得更紧。可它毕竟是树,是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树,那些绿得发青的小柿子,不知被谁一个个都拧去了。

树木比人坚强豁达,也许是因了它们的坚强豁达,上帝赐给它们千年的树龄,而给人的年龄只有120年。我们的小柿子树很快就走出痛苦,沐浴着朗朗天风向上成长,半年就长高30多厘米,真是自然清淑,可人如玉。第二年,就是去年,她再次做了母亲。一个娇小的母亲,身高不到2米,细细的枝条竟挂着28个小柿子。泽园的人们越发喜爱这棵小树,晨练的女士们称赞它;老先生们踱出书斋凝视它;外来的客人也都围着它惊叹它的多产。有人们亲热目光的呵护,28个小柿子长大了,黄澄澄地吮吸着阳光。可是,还没有熟透,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又被人全都拧走了。她再一次成了孤独的母亲。她疲惫地思索着:人怎么不行天道?古今中外的人都知道:枝上剩下的不可再打,要留给外来的贫困的。可它的小柿子一个也没留下。人都无法解释的,一棵树又怎能明白?

它生长的地方如今暴露着新土,那拽断的嫩根被大地抱得紧紧的,断茬裸露在漫天飞卷的沙尘里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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