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天水围的夜与雾》的重点，自然不是塑造一个有着强烈占有欲和暴力倾向的变态杀人狂，而是要娓娓道出伦常惨案背后所包含的社会问题、人心难测及制度化的荒谬。

“天水围”，诚意电影的代名词

由鲍起静、陈丽云主演的《天水围的日与夜》，在2009年香港电影金像奖选评中连夺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及最佳女配角四项大奖。同年3月其姊妹篇《天水围的夜与雾》更成为香港国际电影节的开幕之作。早于《日与夜》之先已准备开拍的《夜与雾》，虽然姗姗来迟，还是不负众望，许鞍华、任达华、张静初分别凭《夜与雾》，角逐本届（2010）香港电影金像奖的最佳导演、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三个重要奖项。

经历《日与夜》的写实震撼以后，许鞍华“天水围”系列一下子成为诚意电影的代名词，主要因为天水围作为香港低下阶层聚居的一个边缘小区，俨然是香港各式社会问题的缩影，甚至被冠以“悲情城市”之称。香港著名词人林夕就写过《天水·围城》（李克勤主唱），探讨天水围小区正在发生的问题。这首歌不但引起社会回响，也成为香港流行歌词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首歌曲。因此一旦把镜头瞄准天水围，便几乎等同于直面社会现实的丑陋、罔顾票房收益的“行为艺术”。而许鞍华处理“天水围”故事时，也在两部电影中采取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讲述方式。

首先，与观众见面的《日与夜》走平实温暖的路线，如实地勾勒了痴呆长者、单亲妈妈和无心向学的纯善儿子等“社会边缘人物”，以及他们如何相濡以沫面对艰难生活的社会侧影。任达华张静初担纲的《夜与雾》则以一宗2004年天水围天恒村灭门惨案为蓝本，聚焦于内地与香港婚姻的困境。许鞍华的剧组甚至花上了一年多时间采访惨剧家庭的邻居、跑到女死者四川家乡采访，才写成《夜与雾》；藉此探访出男女主人公的社会网络，以透视内地与香港婚姻问题的症结。

伦常案背后的问题与荒谬

《夜与雾》的开首以倒叙方式，让观众随着倒叙的足印重新审视了一段典型“老夫少妻”关系如何走上不归路。故事讲述在港早有妻儿的中年人李森（任达华饰），北上寻欢时认识了年轻貌美的四川姑娘王晓玲（张静初饰）。由于阿玲怀孕而令李森决定离婚再娶。原为装修工人的李森，曾经凭一己的“财力”和“手艺”改善了阿玲娘家的生活条件，同时也把妻女都带到香港。少妻到香港时，才发现丈夫只是个领取政府综援金过活的失业汉，加上李森中年失业极度自卑，逐渐在精神及肉体上虐妻，最终步向悲剧结局。

《夜与雾》尝试把“老夫少妻”的故事放在社会网络中剖析──失业老夫在妻子来港后失去了身份上的优势，只有通过性和暴力才能维持其强者位置，家庭也隐然成了暴力和血腥的温床；而内地新来港的妇女在缺乏娱乐的天水围，只有通过河畔月费五十元的健康舞班才可稍慰寂寥。这些妇女也缺乏求助意识，往往在家庭暴力发生后才惊觉局面已一发不可收拾。

危机：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纠葛

细心的观众或许会注意到，《天水围的夜与雾》在本届香港电影金像奖上，并没有得到最佳编剧的提名。其实编剧方面亦是《夜与雾》最为人诟病之处。这主要是《夜与雾》花上大量笔墨描述老夫少妻在四川娘家一段生活，当中触及了老夫的暴力倾向和好色成性。包括因为肚子饿而杀死少妻娘家小狗，和觊觎更年轻漂亮的小姨子，等等。这种处理手法被认为过于猎奇，不但疑似1990年代香港血腥暴力的“奇案片”，更错把“老夫爱用暴力解决问题，结果杀死妻女”的惨案归结于个别男人的变态心理。换句话说，香港影评人认为四川一段，似是模糊了内地与香港婚姻危机的焦点──把内地与香港婚姻危机的“普遍性”，错置为独独李森才具有暴力倾向的“特殊性”。

作为一个香港观众，我倒以为四川娘家生活一段的重要性，恰恰在于揭示出“港男”李森的自信来源如何影响他处理自己的夫妻关系。李森在香港只是一个低学历低技术的装修工人，甚至不懂得培育与发妻所生的独子，以致其结果沦为倚赖妓女为生的“马夫”。然而，李森在四川却出钱出力为阿玲娘家盖房子装修，让“农村现代化”，也被阿玲娘家的亲友尊称为“工程师”。无怪乎当已来港的阿玲与李森闹翻后躲到深圳妹妹的家，李森与小姨子混乱厮打，李森很自然便骂了一句“连‘米饭班主’你都打？！”甚至用刀指吓过少妻跟他念“如果没有你，我没有今日！”当然，《天水围的夜与雾》的重点，自然不是塑造一个有着强烈占有欲和暴力倾向的变态杀人狂，而是要娓娓道出伦常惨案背后所包含的社会问题、人心难测及制度化的荒谬。可是，不得不承认的是，如何拿捏《夜与雾》所要探讨社会问题的“普遍性”和躁夫杀人的“特殊性”，的确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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