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流经尖扎县的黄河
坎布拉国家森林地质公园
王 明摄
昨夜入住西宁,听了半夜的淅淅沥沥的雨声,便觉轻寒绕膝。斯时的江南正值溽暑时节,纵然有雨,哪怕是花瓣雨,也无法完全消愁心中的躁气。但在青藏高原上,哪怕在夏日,一场雨就会让我们回到燕语呢喃的阳春。
而眼下,在西宁前往尖扎县的路上,我们正沐浴在阳春的清风里。长江之南,三月初就已大片大片开放的油菜花,5个月后,才在青藏高原上开放。但是,这里的菜花不似江南那么轰轰烈烈,而是花小而黄淡,倒像是我的故乡生长于岩畔的矢车菊。
雨后放晴,湛蓝的天空,像是用水洗过。看上一眼,就会有周身气化的感觉。在这样的天空下生活,烦恼会消融,心灵会净化。我第一次到青海,是从敦煌翻越当金山进入柴达木盆地,那绵亘数百里的寸草不生的沙漠,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唯一会动的,是你的眼珠。在整个穿越过程中,你的心灵始终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因此,我对青海的印象,一是眼睛的饥饿,二是肺活量的萎缩。但是,当我进入尖扎县境,我的印象遭到颠覆。只要有油菜花,哪怕只是一小片,你就会生出温馨的诗情。
此行的目的地,是前往尖扎县的坎布拉。尖扎县离西宁100多公里,是高原上不可多得的秀美之地。尖扎是藏语,意为野兽出没的地方。任何适宜于人类居住的地方,必然也适宜于野兽。事实上,地球上任何一个美丽的地方,野兽都是先于人类到达。尖扎县境内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5万居民,藏民占了多半。而坎布拉的居民则全部是藏民。坎布拉意为“康巴人的家园”。据说200多年前,有3个康巴汉子携着家眷放牧来到这里,看到这里水肥草美,就定居了下来。如今,3家康巴人已繁衍出数百人口,分住在4个寨子里。
三年前,我驱车翻越邛崃山脉,去川西的塔公草原。生活在那里的藏民,被称为康巴汉子。乍一看到他们,你还以为见到了古罗马的骑士,高大的身材与挺直的鼻梁,鲜明的轮廓与剽悍的身材,让你觉得与斯巴达克斯的角斗士兄弟们重逢了。那时我就觉得,塔公草原是游牧民族最好的故乡。
但是,仍然有3个康巴汉子觉得世界上还有比塔公草原更美的地方,这就是他们迁居坎布拉的理由。
在青藏高原上,很少能看到参天大树,更难看到绵延不断的森林。但是,车子一进入坎布拉,层层叠叠的绿色便会让你的诗情像翡翠一样闪亮。
坎布拉在黄河边上,在这里,每一个转身,都能看到色彩的盛宴。路旁的溪水,清澈晶亮;溪边的田野,菜花明黄;田野与郁绿森林的结合部,是大大小小的挂着彩绳的玛尼堆;森林掩映的群峰,犹如千万簇凝固的霞光。坎布拉属于丹霞地貌,它如此绚丽,让人怀疑,它是不是上帝遗失的调色板。
几年前,坎布拉就被批准为国家森林公园。但因太过偏僻,而游客稀少。这倒成全了坎布拉,使它得以保持原生态,让寨子里的藏民骄傲地说,这里仍然是康巴人的家园。
临近正午,一只小毛驴在青草坡上散步。我的同伴看到它神定气闲的样子,不由得感叹道:“在坎布拉,当一头驴子也是幸福的啊!”小驴子听不懂他的话,踽踽地下坡,朝哗哗作响的小溪走去了。
(作者为著名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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