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江南” 一个很久以来的愿望

2012年05月07日 05:57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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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平山“忆江南”系列作品之纨扇

李旭

江南，古称“江表”、“江东”、“江左”，既是地理定义，也是文化概念。狭义的江南仅局限于苏南和浙北一带，而广义的江南则包罗了整个长江中下游的南岸，涵盖湘、赣、浙、沪全境与鄂、皖、苏的长江以南地区。在这片秀美而富庶的土地之上，黄鹤楼、岳阳楼、滕王阁，令历代文人骚客登临盘桓，瞻园、留园、拙政园、寄畅园，引无数才子佳人流连忘返。自吴越荆楚至汉魏六朝，从西湖歌舞到金陵春梦，江南历来都是中华文化的重要核心，更是汉族审美的正宗源头。“铁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江南的典雅清丽与中原的恢弘博大，这两种典型文化特质既隐喻着长江文明与黄河文明，又恰似孔夫子所谓的“智者”与“仁者”，在中国历史的漫长进程中相映成趣。

以“忆江南”为主题做一个展览是我很久以来的愿望，这个展览应该是关于东方、关于中国、关于江南的。江南，是湖笔、徽墨、宣纸和歙砚的原产地，是《兰亭集序》和《富春山居图》诞生的地方，宋元以来，江南就一直是文人画的故乡。尽管董其昌的“南北宗论”屡受争议，但纵观“元四家”、“明四家”和清初“四僧”、“四王”的成就，即可知南派绘画在中国古代美术史上毋庸置疑的地位。及至民国初年，随着上海开埠的西风东渐，上海美专、苏州美专和杭州国立艺专渐次创立，影响遍及大江南北，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诸多大师巨匠，也开始由江南出发，走向全国各地。

“忆江南”展览（视平线画廊等举办）汇集了来自北京、上海、杭州、南京、苏州、常州、武汉、台北等地的29位艺术家，展示写实、表现与抽象风格的作品百余件。尽管艺术家们籍贯不同，创作风格各异其趣，但他们作品中所流露出的气息，却都与审美地理学上的江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他们作品中的气质，是江南文化精神在当今时代的极佳体现。江南文化之中，一直延续着一种隐逸、自由、闲适而享乐的性格，既释放出精神的快乐，也注重着肉体的欢娱。寄情山水，耕读田园，更是历代文人雅士摒弃庙堂之争后的终极理想。那些去意识形态化的艺术创作，表达的应该是谢灵运与陶渊明式的价值追求。

在这个特殊的参展名单里，既有深谙江南文化传统，文人化创作持续多年的前辈，又有沉潜当代艺术江湖，却对历史文脉一往情深的新锐；既有通达毛笔与宣纸神韵，坚守笔墨风范的画坛宿将，也有涉足全新材料媒介，表达东方美感的跨界通才。尽管作品的表现方式涵盖了水墨、油画、雕塑、装置和摄影等宽泛领域，尽管写实、表现与抽象的手法不一而足，但当这些作品汇集在同一空间之时，所呈现出的内在气质却异常清晰地凸显出来。夏阳、尚扬、许江、郑在东、陈心懋、丁乙、薛松、井士剑、黄渊青都是活跃于当代艺术界的重要代表，个人风格先后经历多次更迭，但他们近年来的方向却不约而同地转向东方。曹敬平、桑火尧、郭凯和破水尽管风格建立稍晚，其画面的精神质地却也细腻纯正，颇富江南神韵。王劼音、卢辅圣、朱新建、边平山、汤国、靳卫红、朱雅梅、林海钟、叶放、徐福厚、何赛邦、邬一名都是当代文人绘画的标志性人物，坚持民族艺术当代化的努力已经延续多年，在流转的时光中，他们不断为传统语言寻找着全新的语法。洪磊、白明、陈琦和王秦，以各自不同的新媒介表达出他们对中华文化的思考与创造，进而拓展着文人审美的未来空间。

江南文化，历来有着讲求形式、注重细节的美学诉求，对感性和诗性的表达尤为擅长，对艺术语言的推敲和锤炼异常精到。对于今日中国的当代艺术来说，重提江南文化的特质仍然有着独特的必要性。“文革”之后的1980年代初期，中国新时期文艺总觉醒的时代终于到来，以“八五新潮”为开端的现、当代艺术实验，至今已经走过了近三十年的发展历程。但从“文革”时期对极“左”意识形态的盲目歌颂，到1980年代后期以来对意识形态符号进行的波普式反讽，直至后来“四大发明”与卡通动漫等概念的一轮又一轮炒作……大量当代艺术作品一直深陷于各种“主题创作”式的非艺术怪圈之中。新世纪到来之后，这种类型的作品已经变身为典型的“唐人街美学”式产品，成为全国各大创意产业园区里标准的旅游纪念品。视觉艺术，从来就不应沦为任何意识形态的附庸及其空泛概念的简单图解，而应该是创作者个体化美学观念的独特视觉体现。重提“江南”，正是借江南文化强调个人化体悟的一贯秉性，远离大而无当的集体主义思维，远离非理性的群体和运动，回归个体创作和独立思考，进而回归文化艺术的纯正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