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尿壶引发的革命

2012年06月02日 14:22
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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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7年，被誉为“当代艺术之父”的杜尚将一件小便器以《泉》为题送到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举办的一项展览参展，并引起了持久的解释学喧闹，后来这件作品成为了现代艺术编年史上的里程碑

先锋生产队

□颜长江

先锋艺术？还是得从一只尿壶说起。

某年月日，我置身巴黎城蓬皮杜艺术中心，就看到那只著名的尿壶，静静地，呆在那里。仿佛正在恪尽职责，随时可承甘露。

但我分明看见，周围的艺术品们，正围绕着这只尿壶旋转。渐渐扩大，世界也围之转动。一时间，分明世界中心。

亘古未有的百年艺术风云，分明就是一次尿壶引发的血案。

当年，1917，杜尚先生受邀参展，一烦之下，买了个小便器，题名为《泉》，签了个大名，随手送到展览会上。四座皆惊，天下皆惊，然后，惊情一百年。前几年英国500专家评二十世纪最佳艺术品，它，第一。

这也是艺术？是的，杜尚先生告诉你：这也可以是艺术。当时，他辩解说：你看它的形状，那流线型，那色彩，谁能说它不美啊！是的，是美。还心灵美。脏了我一个，爽了一堆人。

世界从此渐渐明白，艺术也可以这样搞。拿当今中国艺术界的名言来说，就是：“艺术可以瞎搞。”

当然，要敢搞，但得搞得妙。要有头脑有想法有主题有灵性。你智商不够，狗都不理，人更不理，就叫做艺术没有生效。那就是自摸，不是艺术。

是的，先锋艺术，讲求的是对当下现实起到刺激作用，发人深思促人警醒，即“生效”。古典艺术则看长远，比方绘画，你梵高的画无人看好，放几年也行哪，还升值；先锋艺术不一样，你对时代的发言没人听，表演没人看，那不是艺术，那是没人笑的笑话。

艺术当随时代，艺术甚至不再是一种审美，而是解决时代问题。艺术是一场灵魂革命，艺术是一种立场，艺术也是一场批判。艺术可以是一个动作，艺术也可以是一个书面方案。

我奇异地发现，反映这种伟大的艺术观变革的，西方是尿壶，东方是“讲话”。

尿壶犹如精神原子弹，启发了艺术界的想象力。杜尚放过几回这样的原子弹（大多数时间在下棋，玩儿）。尿壶开创了现成品艺术，而其绘画《大玻璃———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又启发了装置艺术。那画的是一堆自行车零件之类构成的机器系统。你怎么也看不出哪个圆箍是新娘，哪个单身汉会长成一根钢条。

人类有了一种看起来很古怪的艺术，毕加索都够让人费解的了，现在，艺术界全疯了，毕加索都OUT了。

是的，直到现在，这都是一般人的理解：艺术家都是些疯子。

疯了吗？那么，竹林七贤疯了吗？阮藉飙车到路尽头大哭一场；嵇康作为文化人去打铁；刘伶喝醉然后从裤裆里掏虱子……其实他们都要有人看见，否则不生效。他们很清醒的。这就是行为艺术。它告诉你：先锋，不是先疯。是先明白你疯。先锋是一个时代的药与酒。药治病，酒慰心。

借用魏晋风度理解先锋艺术之外，还有一个参照，那就是禅。问：“什么是佛祖西来意？”答：“麻三斤！”问：“什么是艺术？”杜尚答：“尿壶！”问：“道在何处？”答：“道在屎尿中！”

杜尚往殿堂送去尿壶，明确表示：确实在屎尿中。如同临济禅法一样，一代祖师杜尚给艺术界与世人的是当头棒喝。先锋艺术，如禅，难以理解，却让人顿悟。它需要极高的智商情商，需要天分———当然，正如临济的小和尚们起床就先喝一声一样，艺术界也有太多蒙事的。但若被明白人发现，那就招打了。因为这是极讲求个人创造力想象力的自由的艺术。东施效颦是大忌讳。比如，我能拿个尿壶再进美术馆吗？

考考你：如果某年月日，你也置身巴黎城蓬皮杜中心，看到那只尿壶的时候，你该怎么做？

答案：你解衣，往里面拉尿（让被神化的圣器走下神坛），同时，大叫一声“杜尚是狗屎！（当代艺术通常是祛魅与解构）”

当然，别忘记加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已是你的作品。

我没有敢这样做。所以我在这里写评论。

颜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