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原本是屌丝

2012年06月16日 15:21
来源：羊城晚报

字号:T|T

0人参与0条评论打印 转发

　　《玛丽莲·梦露》(1962年)是安迪·沃霍尔最典型的代表作。

　　安迪·沃霍尔

先锋生产队

□颜长江

百年前宁静的一个夜，尿壶敲碎了宁静的夜。

我们说过，杜尚此举是艺术观念的革命。

虽已经尿破天惊，但这只是开始。这更像是思维方式的革命，到变成一种常态的艺术生态与生活方式，还要等千年不遇之神人出现。

简单说，杜尚不是真正看重尿壶，他的生活方式还是贵族式的，多数时间，他是在下象棋，优雅地沉思。

他利用了尿壶，他的生活是高尚的象棋；但后来，艺术家们可以利用象棋，而生活是尿壶。

绕不过尿壶，那么，还是以尿为例，告诉你什么叫更革命：后来有个华人血统的艺术家，安德里斯·塞拉诺，撒了很多尿，然后将耶稣受难像放进去。作品掀起波浪，但也成为名作《尿中基督》。

在工业社会蓬蓬勃勃之时，艺术不应再属于贵族。

我说过，先锋艺术类似禅宗。那么杜尚比较像惠能，开始了顿悟的思维艺术。

但真正将教义身体力行，以日常生活为修行，并造就“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千年禅风的，那是另一位大师，百丈和尚。

在先锋艺术上，那是安迪·沃霍尔。

他生来与贵族相去甚远。一位美国乡村里，真正的屌丝。

对，他只是一位从小镇奔向纽约谋生的小屌丝，但他将告诉世界：艺术很屌丝，屌丝最艺术。

1950年代，纽约，这位卡耐基工学院毕业生，就是一个插图画家，给杂志画，也给广告公司画。当然，主流艺术界瞧不上图案般的插图的。

鼓起勇气走进画廊，想开个展览弄点钱，结果老板掏出两美元的钞票挥舞：小子，除非你能把美元给我画出来。

他画了一群美元。矩阵式排列。轰动一时。

伟大的沃霍尔图式诞生了。他画坎贝尔牌罐头汤，又画可口可乐瓶子。基本的规律是，什么流行画什么，比如矩阵式的玛利莲·梦露，矩阵式的毛泽东。

这种矩阵，认可了工业化的美感。同时，他的绘画方式也是工业化的，那是丝网印刷、摄影与画笔的结合。他的一大名言是“我就要变成一台机器”。他的工作室直接命名为“工厂”。

他创造了与世俗狂欢的艺术。可以想见，他的作品效应必然是：革命性的震动；普罗大众的欢迎与感动；疯狂的复制与传播效应。

这后一点很值得一说：高速传播是工业社会的一大特点，不搭上这个轨道就不叫当代艺术。

这是一条定理———你看看中国现在搞行为艺术的，记者不来不开搞，成功与否取决于相机多少。传播了叫“生效”，不传播那就是自摸了。

画的是大众用品，走的是通俗明星之路。连他的形象，都是招牌商标式的———我疑心江西屌丝邓建国就在模仿他。他成为“波普教主”，开创普罗宗风。传媒作用功在第一，他由衷地说出了另一句名言：“每个人都有可以成名15分钟。”

我对此深有感触：作为业余足球场上的替补，有天我有幸和赵达裕同队，结果我上半场包了3个进球，以至于中场休息赵达裕竟然表示仰慕我，于是下半场我一事无成。这神话般的3个球，大约花了我15分钟。

是的，每个人都有自性，每个人都有独特价值。沃霍尔那里，告诉每个人，艺术属于你们，你们就是艺术。艺术是民主的，大众的，是符合《讲话》的……

当然，也有评论家这样说：在沃霍尔那里，曾经被视为崇高的艺术，完全就是追求金钱名利的手段，挣钱就是艺术，工作也是艺术，做一门好生意，是最好的艺术。

这不是禅的境界么？

沃霍尔还定下了先锋艺术家的一些操性，比如同性恋；比如神经质；比如将电影与摄影当作艺术；当然，还有自毁与被毁的命。

1968年，一个叫做瓦勒莉·索兰尼斯的演员走进了他的“工厂”，开枪，沃霍尔受了重伤，经抢救才捡到一条命。

逃过初一躲不过十五。1986年，他突发胆囊炎，被纽约医院的医生强作手术。大约没人送红包，这个千分之一死亡率就让安迪摊上了。据分析，当时他昏过去时，护士玩去了；要抢救时，又缺关键设备。总之，感觉就像人民医院，糊里糊涂整死了一代宗师。才59岁。可怕的59岁。

但他的光辉至今仍照耀着当代艺术界。

但这光辉是什么，我还没搞清楚。他是衷心热爱消费呢，还是在反讽时代？或者，只是想让艺术走下神坛？我只能抄名人的评价了：

陈丹青说：沃霍尔……向我们证明什么才是自由和诚实。沃霍尔已经过时了，但他在我们这里尚属未来。

徐冰说：我曾用一套《天书》，换过一件安迪·沃霍尔的版画。而这幅画的真假，在今天看来，也是一个疑问。他的复杂性在于：他把艺术与社会核心部分的关系，看得透到了让人“无从下手”的程度。只有退回到中国禅智慧的方法里，才有可能找到大致的对位。他的书差不多是一本禅的公案集。

按他的生前爱好，我们说钱：在世界拍卖纪录上，杜尚的尿壶排第一，第二第三都是沃霍尔的。毕加索，没准只能在后面。

中国当代艺术家有一帮子人还在学他。天价的王广义，就是将可乐与毛泽东放在同一画面，画成宣传画的感觉。

那叫“政治波普”。

当代所有的艺术样式都很波普。饮水不忘挖井人，源头，就在那里。

（作者为知名摄影师）

颜长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