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地利的气质

2012年07月03日 00:28
来源：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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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 达

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照相的人，但是出发前，还是忍不住买了一部专业相机，伪装得像一个摄影发烧友，实在是怕自己的小脑袋装不下大世界。果不其然，在两千多张照片的帮助下，思绪才勉强勾勒出一个奥地利的轮廓。

著名的奢侈品LV广告曾说：旅行不是一次出行，不是一次假期，它是一个过程，一次发现。旅行不仅让我们看到世界，更让我们看到自己在其中的位置。

出维也纳机场时已是夜晚，清冽的微风吹走了满身的疲惫，也吹走了细雨愁云。于是我们眼中的奥地利便从一个鸟语花香的明媚清晨开始。天是久违的蓝，云是画里的云。同行年逾花甲的长辈从小生长在北京，不禁感叹道：我小时候的北京也有这样的蓝天白云，我那时候常常把它们画到画里。

出酒店过马路，就到了维也纳人最为骄傲的国宝——小金人斯特劳斯的雕像前。小金人全身披着金外衣，很享受地拉着小提琴，旁边是一组组如痴如醉的观众陶冶其中。什么叫通感，就是你看着雕塑，却仿佛听到了小提琴的声音在耳边飘过。自豪的维也纳人会骄傲地告诉你，其实你们中国人曲解了圆舞曲之王斯特劳斯的音乐真谛，你们的交响乐团演奏的三拍子圆舞曲总是强、弱、弱，而真正的斯特劳斯是弱、强、弱。原来我们在国家大剧院里欣赏到的新年音乐会不光形式上是舶来品，内容也已经改良过了啊。

关于这个国家的气质，我不得不从她的建筑和雕塑艺术开始谈起。淡定的奥地利人，摈弃了浮躁与肤浅，他们用几个世纪来设计建造这些精美的建筑，又用几个世纪来维护经营它，房子的主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然而华美的建筑和他们的主人一样，仍然不急不慢、不懈不怠地傲立风霜。这是一座活的城市建筑博物馆，它可叹可赞，那些在风雨战火中屹立了几个世纪的巴洛克、洛可可、罗马式、希腊式、哥特式建筑，大理石坚硬质地下精雕细琢的雕塑造型，以及绿铜胎经过岁月的洗礼后泛青的沧桑，把这整座城市打造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确认的世界文化遗产。它又可亲可近，因为每一栋典雅的建筑都不是一尊尊走入博物馆的孤品遗作，奥地利人把排水设施、通风保暖设施、电力设备甚至电梯都装进了建筑里。建筑只是形式，而现代人用五光十色的故事把内容丰富得满满当当。

来维也纳旅游，不需要特意驱车买票前往某个景点观赏，因为你睁眼闭眼之间，满是风景划过。和北京的环线一样，维也纳被两个环包围着，他们分别有着最形象贴切的名字：戒指路、皮带路。戒指路环绕的核心区包括圣斯特凡大教堂、美泉宫等皇室宫殿和园林，皮带路包围着的是国家歌剧院、金色大厅、维也纳大学等教育、文化公共区域。一座城市的建筑特色和城市规划，代表了大众的审美品位和追求。在欧洲漫步，最高大的建筑总是教堂，最宽阔的广场总是市政广场，这就是信仰和民主的力量。漫步在维也纳街头，似乎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高耸入云的圣斯特凡大教堂。大教堂高一百三十七米，是维也纳建筑艺术的最高成就，整个教堂的建筑风格呈奇特的混合式，朝西的正门是罗马风格，尖塔是哥特式，而圣坛是巴洛克风格，将这些不同的建筑风格融为一体，是人们历时四个多世纪不断改建、修建的结果，又是维也纳人折中调和才能的体现。而回想我们身边的新国贸三期摩天大厦、中央电视台新台址，骄傲的宣传词里透露的满是我们对各项“之最”和“第一”的自豪。也许，这就是现代中国人与奥地利人观念上的差异，我们闭关锁国一个多世纪，改革开放才三十年，我们要用三十年走完几个世纪的路，不快点能行吗！但是，路走得快一点，常停下来歇歇脚也是应该的，不审视一下来时的路，万一走错了路该怎么办啊！

奥地利的气质，音乐当然不能不提。哪怕是一个对音乐最陌生的人，贝多芬、舒伯特、莫扎特、斯特劳斯……这些音乐家的名字也能唤起他们对音乐的记忆。而这些影响世界的音乐家，无一不与奥地利有着深厚的渊源。有趣的是德国与奥地利一衣带水，但是多瑙河上游的德国满是严谨与实用，而奥地利的气质则是浪漫与无束。有人说希特勒从奥地利去了德国，成了纳粹，而贝多芬从德国来到奥地利，成为天才。城市的气质决定了她的高度。

金色大厅，恐怕是中国人眼中最熟悉的奥地利建筑了，每一个中国音乐家都把站上这个舞台作为最荣耀的成就，很多演出商甚至把金色大厅演出作为招徕旅游和挣钱的幌子。但是，真正的奥地利人会告诉你，这个国家最神圣的艺术殿堂是维也纳国家歌剧院。这座巴洛克式的庞大建筑曾在二战中被炸毁，但是坚强的奥地利人在战后第一个恢复的就是国家歌剧院，因为他们坚信艺术是抚慰伤疤的最佳良药。来到国家歌剧院售票厅，身着欧州中世纪服饰的工作人员用德语推荐起近期的演出来。细细观察，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芭蕾、交响乐、歌剧仍然是支撑欧洲高雅艺术的三大法宝，然而欣赏古典高雅音乐的观众大都是白发的长者，而年轻人更钟情于流行音乐和现代艺术。回想在强调文化走出去的当下，我们的民歌、戏曲艺术虽走出了国门，但要走到人家心中，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吗？艺术无年龄、国界之别？恐怕也不尽然。人的审美习惯受到地域、民族、文化等众多因素影响，要想传播一种文化价值观念，需要深入地了解国别的文化背景和特点，这并非朝夕的易事。

一座城市的内涵要上升到气质的层面，光表面恢弘的建筑和流传的音乐恐怕还远远不够，精神理应成为影响这座城市的决定力量。为了更深刻全面地了解这座城市的精神内涵，走之前的最后一站——维也纳中央公园，恐怕成为发现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一站。

所谓中央公园，其实是国家公墓，主人则是为国家的建设作出最大贡献的人们。在中国人眼中，墓地需风生水起，修得越远越好，越隐蔽越好。然而在奥地利人眼中，墓地并非禁忌，反而成为一项旅游资源。维也纳中央公园就建在了维也纳不远的近郊，是去机场的必经之路。这里“住”着的分为三部分，外围是在一战和二战中的战斗英雄和大屠杀中牺牲的犹太人；中区是欧洲历史上统治领域最广的哈布斯堡家族王室墓地；而最核心区域则留给了奥地利伟大的艺术家和科学家们：莫扎特、贝多芬、舒伯特三位大师比邻而居。贝多芬的墓碑最简朴，一块耸立的方尖碑留给人们无限遐想。舒伯特的墓碑是一尊浮雕造型，似乎在讲述一段与音乐有关的圣经故事。而莫扎特的墓碑最豪华，手握乐谱陷入沉思的少女形象被青铜凝固，碑身则是音乐天才的侧面像。这些绘画、雕塑、建筑、科学大师们的墓碑各具特色，创意十足，有的引入圣经传说，有的用挥舞翅膀的天使庇护左右，有的将自己的画像伫立于前，但都在尽力用象征或指代的手法让后人不要忘记自己。在这里有一个共同点，每一位大师的墓前都鲜花常在、绿叶常青，这是奥地利人自发表达对大师的追思或崇敬。穿越偌大的陵园，你会发现这里找不到任何一位政治人物。政治，在奥地利人眼中只是政权轮替的产物，而唯有艺术才是民族精神的延续载体，唯有科学才是推动历史车轮前进的源泉。

思考许久，我才发现，原来奥地利真正的气质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