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却的中国式定制

2012年09月10日 07:07
来源：广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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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佟佟，专栏作家，常写人物采访，偶尔写写杂文小说，居广州。

佟言无忌

勤劳、质朴、结结实实靠手艺吃饭的老实人义无反顾地抛却她的手艺，涂上了猩红的嘴唇，这是我人生里关于中国式定制最后的记忆。

最近采访纽约一位华人设计师，八卦起当年她替奥斯卡名媛们做礼服的事儿，无论是布什夫人的排场，还是好莱坞女明星高超的交际手腕，总归是名利场后的欷歔逸事。和美国明星相比，中国明星的定制更具中国特色，从前是翻着巴黎时装周的图片这边抄个领子那边抄个袖子，有一次歌星容祖儿没抄好，反而白惹一身骚，被人笑到面黄，内地女明星里最爱山寨礼服的是刘亦菲，我就不明白长成这样的神仙姐姐，住的房子窗户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为何还要去山寨，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还得表扬一下央视的董卿，人家抄是抄，但在抄之余，偶尔还有些神来之笔兼江南婉约，总算替中国明星挣回了一点面子。

最近几年明星们都兴到时装周镀金，也开始知道山寨很丑，于是开始与品牌合作，但品牌提供的那种汁迹斑斑的样衣，大的大，小的小，还要常常与别人撞衫，像范爷这种自我意识更强大的明星早开始与本土原创设计师的合作，龙袍就是典型的例子，骂就骂吧，谁也不能动摇我独一份的决定，从这一点来说，设计师很像是明星的独家裁缝。宋美龄女士就有贴身裁缝，一年365天都在给她做独家旗袍，《红楼梦》里有长雇的裁缝，属于家奴的分支——“针线上的”。

说起来定制在中国的历史也源远流长，中国式定制的后面是裁缝，裁缝这个职业极具小农社会特点，旧时有家底的人家总得请裁缝到家里做做衣裳，里外夹衫外加裘袍子四季衣裳做下来，基本要住上一个月。

我们湖南流行一种叫“上门裁缝”的职业，包吃三餐按天算钱，通常那三五天算是家里的小节日，一方面是有新衣服穿，一方面总归会添饭添菜，我小时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小洁姐姐的上门裁缝，附近一户殷实农家的姑娘，人长得清秀，唯一不妥的是嘴上有一点兔唇留下的痕迹，其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也许因为有了这点自卑在，她做事尤其结实，别的上门裁缝为了多赚点钱，通常会拖工，一天能做三到五件已经了不得了，但小洁姐姐从来不，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做事又快又好，一天能做六七件衣服，所以附近的人都爱请她。每次她来我家，我家就会变得特别幸福，爹妈弟弟和我每个人都到她那里量尺寸，现在想起来那也算是我们平头老百姓享受的一种定制生活吧。

上世纪80年代上门裁缝还很流行，90年代就愈见消退，普通成衣那么便宜，哪有人还会笨到要找裁缝做衣服。我人生里最后的裁缝——小洁姐姐后来嫁给厂里的工人，过了两三年因为她不能生孩子，离了婚，离婚之后也不再做裁缝了，说累。很久之后我在路上碰到她，涂猩红唇膏烫了头发穿着极暴露的衣服，和女伴锐声说说笑笑，听说是去了邻省的夜总会。

勤劳、质朴、结结实实靠手艺吃饭的老实人义无反顾地抛却她的手艺，涂上了猩红的嘴唇，这是我人生里关于中国式定制最后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