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累着死，不愿闲着生

刘德华曾拜师彭登怀学变脸。

彭登怀舞台剧照

著名川剧变脸大师彭登怀：

古往英豪梦，今来儿女情，寂凉长夜街巷，谁家曲绕梁？阶前镜里，小弄堂口，恩怨情仇多少事，粉墨唱平生。

遥想梅程盛景，大师光耀群星。九龙庭上，管乐迎兵来将往；虎度门外，青丝染暑炙寒霜。

至如今，欲净素手拈拙笔，写不尽——台前幕下、梨园惊世魂！

或许是川剧演员出身的缘故，川剧变脸艺术表演大师彭登怀的肢体语言非常丰富，聊天时他习惯不自觉地用手比划，说到高兴处，他几乎手舞足蹈。相较之下，彭登怀的脸部表情显得单一许多，那是因为他将自己的表情藏匿在了一张张脸谱之下，每一张脸谱就是他的一份心情、一个故事、一种坚持。

川剧变脸:

川剧变脸是川剧表演的特技之一，用于表现剧中人物的内心及思想感情的突然变化，以达到“相随心变”的艺术效果。变脸有大变脸、小变脸之分，大变脸系全脸都变，小变脸则为局部变脸。变脸的手法大体上分为三种：“抹脸”、“吹粉”、“扯脸”。前两种为涂面化妆，后一种则在脸上贴脸谱，变时一个个“扯”下来。

文/图 上海记者站 李晓璐

25秒变14张脸，创吉尼斯世界纪录

在川剧变脸这个行当中有这么一句话：“变脸难，做面具更难，变回来难上加难。”所谓“变回来”就是指在表演变脸时，在变走所有脸谱，露出演员本来面容后，再将脸谱变回至演员脸上的技艺。但这些，彭登怀都做到了。

他是著名的变脸大师，他亲手制作自己的每一张脸谱，他更在1999年以25秒变走9张脸谱，露出本脸后再变回4张脸谱，共变了14张脸谱的技艺被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观众在底下为他精湛的演出喝彩，评委在底下被其高超的技艺所折服，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是那么的来之不易，付出了多少精力和汗水。

1994年的晚上，彭登怀的一场变脸演出结束后，一个观众竟跑上舞台，出口颇为不屑：“你能将脸变走，你有本事将脸变回来吗？”彭登怀当场愣住了。当时川剧变脸表演家中还从未有人将脸变回来，而彭登怀之前也未曾考虑过这项技艺。然而，他的好胜心被激起了，他回答道：“三天后，我还在这里表演变脸，并且把脸变回来。”这句承诺并非逞一时口快。彭登怀意识到，这将是川剧变脸技艺中非常重要的革新之举，而作为第三代川剧变脸表演者，他有责任也有义务将变脸这个行当革新、发扬光大。

回到家，彭登怀立刻着手“变回脸”的技艺，“我当时答应三天，就一定会遵守诺言。前两天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和我的妻子在家不断琢磨机关、技巧，整整两个晚上，我们都没有好好休息。”直到第三天，不轻易言败的彭登怀终于依靠自己扎实的变脸基本功，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摸索和实践，攻克了这个难题。当天晚上，彭登怀回到了那个舞台，为在场所有的观众表演变脸，只见“刷刷刷”几下，他便将脸谱都变走，露出了本脸，然而下一秒，彭登怀一回头、一挥手，脸谱竟真的变了回来。所有人都惊呆了，那名起先不屑一顾的观众也忍不住起身叫好。一年后，勇于探究的彭登怀更将传统川剧《九变化身》改进为《十变化身》，他在变走7张脸谱，并且露出本脸后，又变回来2张脸谱，短短36秒内一共变了10张脸，此番演出被外界誉为“目前在川剧变脸史上一个空前的新发展、新突破”。

如此高的评价依然无法阻止彭登怀在艺术上前进的步伐。2004年，彭登怀受邀和美国著名魔术大师大卫·科波菲尔同场演出。演出结束后，彭登怀一手握着鲜花，一手握着大卫的手，谈笑时瞬间连变3张脸，而这个过程竟全然无需任何遮挡，引得大卫惊呼连连：“天哪，你比迈克尔·杰克逊的脸变得还多、还快，还精彩。”同样被震惊的还有金庸，四年前，彭登怀曾在电视剧《笑傲江湖》中扮演青城派帮主余沧海，第一次将变脸引入至电视剧中。金庸在探班现场赞道：“神、神、神，绝、绝、绝，一饱眼福。”

如今，彭登怀依然执著于变脸技艺的提高，“其实，我最高纪录应该是20秒内变14张脸，只不过我想给后人，尤其是我儿子留一点超越的空间。”说完，彭登怀自己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川剧大师的脸谱底下，原来还藏着一颗年轻的童心。

丝绸面谱增强表演效果

“20秒的纪录”其实并不是个玩笑话，它在默默诉说着这个年过六旬的变脸大师不愿止步不前的决心。正如彭登怀自己说的，“我宁愿累着去，也不愿闲着生。”

事实上，他确实忙得很，一年有一大半时间在各地演出。他说自己有个心爱的箱子，尽管已经破旧不堪，但他却视这个箱子为心头好，“因为这个箱子曾经陪我去过许多地方，箱子上面贴满了各种登机前托运后贴的条子，一张条代表我曾经去演出过的一个地方。等我去世后，这箱子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用来纪念我的文物。”他又在开玩笑了。

箱子确实是彭登怀每次演出时的必备物，里面放满了必备的脸谱和服装，而这些脸谱都是彭登怀亲手制作的。提起自己的脸谱，彭登怀犹如在形容自己的孩子，掩饰不住的骄傲，“我的脸谱每张都是工艺品，贴在脸上没有一点褶子，这在表演变脸时非常重要。而且我的脸谱都是我自己绘画的，一定要突出‘美’和强烈的对比感。”

脸谱也正是彭登怀的另一大革新。过去，脸谱制作材料在经历了牛皮、猪肚、布的变化后，尽管越来越轻，越来越薄，但彭登怀却不愿只沿用前人的技艺，他经过反复琢磨后，首次尝试使用质地更轻、更薄的丝绸，经过多次摸索，做坏无数张脸谱后，终于成功制作出更适合变脸的丝绸脸谱。而这次革新也让彭登怀在之后提升变脸数量的道路上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表演变脸时间久了，彭登怀还渐渐摸索出了一套脸谱“出场”规律：“第一张脸谱最重要，一定是能令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脸谱，同时万无一失地变走后才能激发观众继续观看的兴趣，而第二张脸谱的颜色得和第一张有反差，等第三张脸谱变走时，观众基本就能肯定台上的变脸演员的技巧了。”

因为热爱变脸，脸谱亦成了彭登怀最珍贵的收藏品。在彭登怀的家中，挂着两个包括胡须在内，近1.5米长的脸谱，夺人眼目。而在他不足十平方米的工作室里，更是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脸谱，有的已经损坏，他总是不舍得扔掉，“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

凿壁借光“偷师”高超技艺

彭登怀有一段与其他表演艺术家不同的经历。当年迫于生计，他曾在夜总会表演变脸长达8年之久。然而，彭登怀从不忌讳，他甚至十分感谢这段经历，“那段时间一直在跑各个场子，最多时我一个晚上去了6个不同的地方演出，而且都是在观众眼皮底下近距离表演变脸，这就逼迫我不断地在艺术上精益求精。”

彭登怀的身上挂着许多串佛珠，“与人为善”是他做人的准则。所以，对于过去曾经历的事情他基本都能欣然接受，却只有一个遗憾至今念念不忘。

1946年，彭登怀出生于四川省资阳市一个镇上，12岁那年他如愿考进四川省资阳县川剧团，当时他高兴极了，儿时常常骑在父亲肩上看川剧演员表演变脸的经历，让他对变脸这个行当念念不忘，他以为考进川剧团就能学会这门“神奇”的技艺。然而，事与愿违，彭登怀拜的老师却根本不会变脸，这对他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但彭登怀却不愿就此放弃，争强好胜的他便决心“偷师”， “我不甘心放弃，我是真心喜欢变脸。所以我认准一个会变脸的老师，他每天晚上表演变脸前会单独在一个房间里换服装、戴面具。于是我在这个房间的墙上凿出一个洞，白天用草把洞口堵住，晚上我就偷看他如何换装戴面具，学习他的每一个举动。演出的时候，我还会在后台观摩老师的表演，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我滚瓜烂熟。”

天道酬勤，一年后，彭登怀有了一个替代变脸演员演出的机会。初始，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没有老师教授的孩子能够无师自通表演变脸。然而，彭登怀做到了，他成功地完成了当天的演出，让在场所有的老师和同学们都瞠目结舌。

彭登怀很感恩在川剧团学习的经历。“变脸是一门综合艺术，演员根据剧情的需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换出不同的脸谱，用以表现出人物心理状态的突然变化，所以，招式、身段、台风、音乐、灯光、服装，缺一不可。有些经验是靠自己摸索得来的，但如果当年我的老师会变脸，也许我能少走许多弯路。”

也是因为这个遗憾，彭登怀甚至打破祖传规矩，收刘德华为徒弟。此举也引来无数非议，但他不在意，“刘德华是真心诚意想要学变脸，更重要的是，这其实是向世界介绍川剧的绝佳机会。”而这，也正是彭登怀的毕生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