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让人感动的是对创造力的坚持

陈曾路

O Muses, O high genius, aid me now!

O memory that engraved the things I saw,

Here shall your worth be manifest to all!

在但丁《神曲·地狱篇》的诗句中，缪斯与记忆融于一处。

5月18日是“国际博物馆日”，国际博物馆协会这次拿出的“博物馆日”主题是一个方程式：博物馆（记忆+创造力）=社会变革，同样把博物馆与记忆组合了起来。有些遗憾的是，如果（记忆+创造力）这个项不是乘数而是指数，大概能更震撼些。乘数和指数之间的效应距离还是很大，如果以社会变革为目标，恐怕光是乘法还不够。

“记忆”是博物馆存在的前提。博物馆通过对物的展示而保存、激发记忆。有了记忆才会有认同、有传统，才会有文化，甲骨文里的“文”和“化”这两个字都很有意思，是一种渐进的状态，着急不得。这里，我只想讲讲认同。本质上而言，80后葫芦娃、多啦A梦和圣斗士星矢的童年记忆和四王的追慕宋元以及洛伦佐美第奇的工匠和艺术家以希腊罗马为标榜没有任何区别。怀旧、摹古和文艺复兴听上去有高下，其实都是同样的对于记忆的尊重，有了记忆才会有认同。在纷乱的世界中沉浮的个体偶遇能有共通记忆的对象，自然是畅快淋漓的事情，这样的群体达到一定的规模，记忆的形式复杂到一定的程度，就形成了认同。有些事情是无道理可言的，认同就是不讲道理的，或者说，即便有道理那也是逻辑的游戏罢了。道理不重要，感情就凸现其重要性了，感情愈突显，理性的成分就愈加不重要，最后的归宿或是宗教，抑或是信仰，历史大抵就是这样的。“博物馆是文化的祖庙”，其实也是这个意思。“物”当然是基础，但是仅仅停留于“物”便会立论不高。“记忆”是恰当的范畴，既不太为实相所束缚，又不至于陈义过高。

创造力是博物馆存在的目的。博物馆这个词语来自于东瀛，于是重心落在了物上，委实是委屈了“Museum”这个词语。缪斯是激发文学、艺术灵感的女神，不止是人文的，还有科学和技术的进步也有赖于缪斯。Museum是献祭Muse之地，是缪斯女神所在之处，可见原本的立足点不在物，而在“美”，在“智慧”。创造力其实是“爱美、爱智慧”的人类的本能的追求。当本能不够用时，就有了学习，当学习成为系统的时候就有了知识，当创造力散发温暖和光芒的时候，就有了知识的突破和更新，当坚持成为一种习惯的时候，人类才有了进步。

在博物馆这座文化的祖庙中，其实真正让人感动的不是记忆，而是对创造力的坚持。为什么文艺复兴是进步的坐标，而“80后怀旧”永远进不了历史教科书，道理在这里。

最后说社会变革。其实落脚点不在于社会变革本身，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变革都是最大的红利，关键在变革的方法。博物馆人如何利用好“记忆”和“创造力”这博物馆存在的前提和目的，为社会为公众服务，既是本体论的问题更是实践论、方法论层面的事情。社会变革不是一蹴而就的，也不需要什么宣言和指南，最近几年来，中国的博物馆呈现出许多新气象，其实已然是润物细无声。上周，在浙江省博物馆中，看到许多家长带着他们的孩子一起在看丰子恺的“护生画集”展，看画又读故事，都很投入很专注，“爱”、“信任”这些大词瞬间就变成了热热的情绪，不再是简单而抽象的概念。我想这些小孩大概不会轻易忘记这次参观的，他们会明白生命的可贵起自于对普普通通的花草树木、猫猫狗狗的怜惜，然后才是如何爱身边的人，爱自己的父母，爱国家，爱我们的文化。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都应该向我们的浙江同行致敬，丰子恺所绘的“宽容和怜悯”其实是我们文化记忆中最优秀的部分，“有情”一超直入般地连接起了社会和博物馆，浙博馆的选择以及他们所有与之相关的工作其实即“创造力”三个字的注脚。最后，值得一提的是，这次“5·18”上海博物馆的“馆藏珍品百选”活动也很有意思。■

（作者系博物馆从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