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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我们的提香

2013年07月28日 10:03
来源:东方早报

  提香所绘佩萨罗圣母像

  提香所绘佩萨罗圣母像

恺 蒂

那是我们在威尼斯的第一个清晨,早上六点出去走路,忘了带导游书,还没有买地图。原本想在宾馆附近走走,没想到越走越远,竟然迷了路。来到又一个广场,看到又一座教堂。与威尼斯的其他建筑相比,这座哥特式的建筑有些庞大和沉闷,算不上优雅,但却很有一种气势。阳光依然柔和,教堂的门开着,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但烛台上的许多根蜡烛已经点着了。进门之,首先注意到的是左右手的两个巨大的墓碑。左手那个是张扬的三角形的建筑,标志牌上写着哪位总督的名字;右手那个更古典一些,但也华丽异常,仔细看,墓碑上的名字居然是提香!后来才知道,我们来到了弗拉里圣母堂,提香是1575-1576年间威尼斯瘟疫去世的人中,唯一一位被允许埋葬在城里的,而这高调的墓碑,则是三百年后由粉丝建造的。

我自幼熟悉提香,是因为在父亲那个黑乎乎的书橱里,曾有几本画册,提香、波提切利、拉斐尔。儿时每年暑假从安徽到上海,奶奶为了娱乐我们,就把画册从父亲书橱里取出给我们当画书看,不识字的她认为这彩色的书比连环画要好看——那时候是没有绘本的。她会指着那些小天使评论说这些光腚的小孩子多可爱;也会指着裸体的维纳斯告诉我们她把手垂在腿间,是因为害羞呢。乡下长大的孩子对人体没有什么顾忌,除了偶尔会觉得画上的女人有些肥胖外。那时不像现在各种信息太充足,那时翻来覆去就那几本画册,所以,每一幅画都深深地印在脑海里。

可不,这个在威尼斯迷了路的清晨,看过墓碑之后,就站在教堂进门后的正中央往里面看,走进唱诗班座位的那道门正好形成一个画框,画框里是主祭坛上的那幅巨大的油画,熟悉熟悉太熟悉了,竟是提香的《圣母升天》!从远处,就能看到身穿红衣的圣母被一群天使簇拥着升向天堂,上面是金光环绕的迎接她的上帝,下面是仰天欢送她的使者们。轻轻走上前去,心情竟异常激动,想必追星族突然见到自己崇拜的对象就在咫尺之内,也是这种感觉。哇,这幅油画竟然是如此巨大,气势磅礴,充满动感,整个画面在往上走,天堂的大门已经豁然敞开。

从各个角度欣赏着《圣母升天》,注意到它的左边还有第二幅提香,那是祭坛画《佩萨罗圣母》。这幅画的介绍上说,它原先的位置是在主祭坛左侧的墙上。但现在它已经被取下,摆放在主祭坛边上。此画比《圣母升天》略小,它的构图非常特别。一般祭坛画都是将圣母及圣婴放在画面的正中间,而在这幅画中,母子俩被置于画面的右上部。圣母和圣婴的面部转向相反的方向,圣母的一边是圣彼得,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大本子,仿佛在记录什么,脚下有一把钥匙;另一边是圣弗兰西斯,苦行僧穿着简单,正好面对着耶稣宝宝。与之相平衡的是左侧的一面大旗,上面有佩萨罗家的族徽,手擎大旗的是一位盔甲武士,他旁边是一位土耳其战俘。此画是由佩萨罗大主教定制的,为了庆祝对土耳其战争的胜利。当然,定制此画的供养人也很重要,主教一家大小成员环跪于圣母的台阶之下,等待着圣彼得和圣弗朗西斯的引荐。其中最夺人眼球的是佩家的一个小孩,竟然直直地看着画面之外。精彩的还有图画的色彩,红色的大旗、圣母的一袭红袍和圣彼得身上那块金黄色的布,五百多年后仍然那么绚丽。耶稣宝宝则玩弄着圣母的头巾,调皮活泼与一般孩童无异。

观赏着这两幅提香,在教堂里走着,又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提香的《佩萨罗圣母》会有如此不同一般的构图,可能画家并不是想标新立异,这幅画的构图显然和它原来在教堂中的位置有关。如果从教堂正门进去, 此画原来位于主祭坛的左侧,所以,对于前往教堂做礼拜的人来说,看这幅画的视角永远是从左面开始。这样斜斜的视角投射过去,位于右上方的圣母和圣婴,反而是中心了。

离开弗拉里圣母堂时,看到门外另有两个与我们一样早起的游客,兴奋地告诉他们里面有两幅提香,他们举举手中的导游书,说他们知道,是特地来寻访的。是啊,对这间教堂,导游书上肯定会有详细的介绍,但因为是我们自己胡乱逛悠迷路之后无意撞上的,并不是刻意追寻而得,所以,就觉得这个教堂和提香的那两幅画作,和我们有了一层私密的亲切关系。那个清晨,威尼斯还在逐渐苏醒,《圣母升天》和《佩萨罗圣母》,曾经只属于我们。

在去威尼斯之前,曾经无数次见过伦敦泰特画廊中透纳画笔下的威尼斯:波光粼粼,天色、水色和建筑的倒影融合在一起,关系微妙,透纳的画让威尼斯变得透明了,分不清光与影。1842年,透纳的《从欧罗巴酒店台阶看海关、圣乔治教堂和塞泰勒》第一次展览后,一位《艺术协会》的批评家说:“威尼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让透纳来画它。”透纳的画确实体现了威尼斯的精髓,但这话却说大了。

其实,威尼斯这个用木桩建造起来的水城本身就像是用一幅幅油画拼贴而成,它的角角落落更到处都有威尼斯本地大师的杰作。我们在威尼斯的第一天清晨幸运地撞上了提香,之后两天,还是靠着导游书的指引去拜访乔万尼·贝里尼(1427-1516)、乔尔乔纳(1478-1510)、丁托雷托(1518-1594)、委罗内塞(1528-1588)等等 。

威尼斯画派的兴起与威尼斯共和国的国力强盛有关系。十五十六世纪的威尼斯是东西方贸易的枢纽,水路交通相当发达,拥有大量的财富,远离罗马教皇的控制。在这样一个富足的贸易城市中,世俗的享乐与严肃的宗教同样重要,这也体现在绘画中。阳光的变幻给了威尼斯不同的脸面,威尼斯画派的艺术家对色彩也特别敏感,他们的作品色彩绚丽,欢乐明朗,追求感官美感和世俗的风情,即使是祭坛画,也全然没有那种死气沉沉的庄严肃穆感。

威尼斯的许多伟大的艺术作品都仍然保存在大大小小的教堂、修道院、宫殿的原址里,所以,寻访这些原址原画,参观者就不仅仅是欣赏画面的色彩布局及技法,也能欣赏到这些油画在它们的原生环境中的本来面目:教堂的光线,空间的大小和距离,都成了观赏这些超级艺术品时你必须考虑到的因素。据旅游书说,威尼斯有大大小小一百二十多座教堂,有六十四座男女修道院,四十多座宫殿,可以想象,在这个小城里,有多少地方需要艺术家的杰作去做镇宅之宝。

但当年,拿破仑侵占威尼斯时,他决定将许多艺术杰作从教堂及修道院中“解放”出来,他认为艺术品应该属于城市公民,所以,就于1807年建立了威尼斯画廊,强制性地将许多作品放进画廊里。所以,如果只在威尼斯短暂停留,那这个画廊能将贝里尼父子兄弟、卡巴乔、乔尔乔纳、提香、丁托雷托、委罗内塞等各位大家的作品都呈现在你的面前。

画廊中的作品大多是宗教作品,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幅非宗教的小画,那是乔尔乔纳的《老妇》。乔尔乔纳年长提香十岁,他们同是贝里尼的学生,曾经一起被老师赶出画室。提香也把他视为兄长,两人也有长时期的合作。乔尔乔纳一生只有三十余幅作品,很多没有签名,很难辨别年代,主题也比较含糊,所以,他是威尼斯画派中最神秘的一位画家。威尼斯画廊中藏有他最著名的《暴风雨》,但我更喜欢那幅不太为人所知的《老妇》。画面上的人物直视着我们,仿佛渴望着与观众的交流,它简直就是一张现代绘画,这种完全没有宗教色彩的世俗的作品在当时非常稀少,反而更让人难以琢磨,洋溢着一种神秘的色彩。

对世俗的享乐最著名的描绘当数委罗内塞,他的大幅油画《利未家的宴会》横跨画廊一个展厅的整整一面墙。此图原名是《最后的晚餐》,但坐在桌子中央的耶稣和他的使徒早就被他们周围快乐的食客淹没,成了世俗的享受美食快感的人群中的一员。最后的晚餐变成了世俗家的宴会,欢乐热闹,主人利未身穿华丽的服饰欢迎客人,参加宴会的除了耶稣及使徒、威尼斯的显贵和名流之外,还有侏儒小丑、醉汉、村夫俗物、狗、猴、猫等。当时请委罗内塞创作这幅作品的教堂对此画没什么意见,但宗教法庭却认为这幅画有渎神圣,开庭审判。在审判中,画家为自己辩护,说画面情景是艺术想象之结果。法庭的判决是让他对此画进行修改,他将画的题目改为《利未家的宴会》,并在画面左边的一个石柱子上加了一句话“感谢上帝我们能享受美餐”,宗教法庭也就放他一马,不再追究了,可见当时威尼斯的宗教氛围还是相当宽松的。

威尼斯画派画家之间的竞争一直非常激烈,谁都想坐上头一把交椅。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头一把交椅往往不是看谁画得最好,而是看谁活得长。乔凡尼·贝里尼是威尼斯画派的创始人,他活了八十六岁,雄霸威尼斯画坛几十年。提香的出生年月不详,他自己曾说他出生于1474年,但更被人接受的看法是他出生于1488年左右,到1576年去世时,他应该是八十多岁,而不是一百零二岁,他相当幸运,他的师兄乔尔乔纳于1510年死于瘟疫,他的老师贝里尼在1516年去世,所以,1518年他的《圣母升天》就稳固地奠定了他威尼斯画派第一大师的基础,这把交椅他一坐也是几十年。只有在他去世之后,五十八岁的丁托雷托才有机会登上威尼斯画派教主的位子。据说当时有一位名叫阿雷蒂诺的作家一直赞赏提香,对丁托雷托颇为不屑。他请丁托雷托为他画像,他坐定之后,丁托雷托突然拔出一把宝剑,作家吓了一跳,丁托雷托告诉他不用惊惶失措,他只不过要用宝剑量一下他的身高。画家用宝剑将作家从头到脚比划来,比划去,比划得作家毛骨悚然,然后说:“你有两剑半高。”从那之后,阿雷蒂诺再也不敢说丁托雷托的坏话了。

而且,他们的竞争也表现在一家教堂请了某一位画家去作画,另一位画家也千方百计要挤进去。拿破仑终于让他们济济一堂,全到了同一个屋檐下,但是如果有时间,在威尼斯看画,去寻访那些教堂修道院中的作品,就更有味道。例如丁托雷托曾在不同年代为不同的教堂修道院画过一系列的《最后的晚餐》, 许多游客会孜孜不倦地逐幅寻求。我们在威尼斯只有三天,只在圣乔治教堂中看到了他创作于1591年的那幅。

圣乔治教堂曾在透纳的画笔下屡次出现,我们去威尼斯时,也正在威尼斯双年展期间,英国艺术家Marc Quinn 粉红色的巨大的吹气雕塑《怀孕的艾莉森·莱普》就被放置在教堂之外,非常醒目。这个曾经出现在2012年伦敦残奥会开幕式上的巨大雕塑,完全打破了圣乔治教堂和塞泰勒之间古典的平衡,不知道如果透纳看到,会有什么想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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