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型城镇化样本

2014年3月5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给全国人大所做的《政府工作报告》中，重申坚持走以人为本、四化同步、优化布局、生态文明、传承文化的新型城镇化道路，强调城镇化要以人为核心，使农业转移人口和城镇居民共建共享城市现代文明。

两会前不久，同样是在人民大会堂，举办了“第四届中国县域经济发展高层论坛”，众多身处城镇化一线的县市领导汇聚一堂，交流各地城镇化经验。围绕中国城镇化的终极目标，物质富裕、生态文明、文化传承、平安幸福等关键词，成为与会人员的共识。

记者近日在山东省龙口市南山村采访，发现这里的城镇化现状让人耳目一新，全面实现了上述终极目标，堪称中国新型城镇化的样板。

美丽南山一隅

南山地处龙口南部山区，现在笔直宽广的马路两旁，现代化厂房、商业区和居民小区错落有致，医院、学校、图书馆、大剧院、体育场等基础设施一应俱全，俨然镶嵌在绿色山野间的一座“乡村都市”。

在中国的行政序列里，这片现代化城镇的正式名称是“南山村”，虽然在行政区划上隶属于龙口市东江街道，但从人口结构、经济水平、基础设施和村民的生活方式、精神面貌等各方面衡量，都不再是一个普通村落。“南山合并周边45个自然村，整合成现代社区，实现了最为彻底的城镇化，”东江街道党委书记王国峥这样对记者说。

村企合一，联合发展

南山“乡村都市”是如何炼成的？还是让我们从30年多前改革开放之初说起。

那时候，南山还是一个叫做“前宋村”的穷山村，仅260户人家共800多人，自然条件差，土地贫瘠，村民的生活比平原地区要辛苦很多。而如今的南山村，不但人居环境、基础设施、生活方式等已完全城市化，人口构成也和城里没有两样。用王国峥的话说，就是三个4万——4万多农村居民、4万多产业工人、4万多在校学生。

南山这种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得益于当地一个“村企合一”的大型股份制企业——南山集团。

南山集团的创始人宋作文，早先是前宋村第三生产小队的队长，很有商业头脑。1978年，中央提倡搞活农村经济，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宋作文放开手脚，带领村民做豆腐、糊水泥袋、制石棉瓦、投资玻璃纤维加工、创办棉纺厂。

当年第三小队创办的玻璃纤维厂效益非常好，但由于受技术条件的限制，生产环境十分恶劣，工人要承受高温和玻璃粉尘的双重侵袭，浑身刺痒难忍，但是南山的老一辈创业者们亲自带领村民们工作在生产第一线，为南山后来的发展壮大付出了艰辛和汗水。当年南山人付出的辛苦是近几年加入南山的村民所无法想象的，但南山集团对先后加入南山的村民都平等对待，共同分享发展的成果。

发展过程中，他们坚持“合理分配，增加积累，立足长远，稳定发展”的原则，不断扩大再生产，在股份制尚属于新生事物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率先实行了股份制，到1987年时，三小队固定资产达到5500万元，全队56户居民，户均资产达百万，家家住上了166平米的二层别墅。

这一年，宋作文被任命为前宋村党支部书记，他投资兴建全国最大的村办毛纺厂，开始带领村民集体致富。进入90年代，南山的企业规模不断壮大，正式组建南山集团，企业进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当时，前宋村周边许多村庄还处于相对落后状态，群众生活比较贫困，富有家乡情结的宋作文决定以并村的方式带动周边群众共同富裕。1994年，南山集团开始实施“村庄联合发展，先富带动后富”战略，合并周围3个乡镇的8个穷村，为村里还清债务，让村民住上楼房，过上了富裕生活。

为了带动更多周边的群众共同致富，当地政府要求南山集团合并周边经济落后的村庄，越来越多的村庄并入南山，2001年，前宋村正式更名南山村。到目前，已有45个村庄万余户村民告别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作方式，就地过上了富足文明的城市生活。

对于南山合并村带领周边经济落后村群众共同致富的做法，社会上也有人说：南山合并村是为了占用大量土地来获得发展空间。为此，记者在当地采访期间针对此事进行了调研，发现南山集团目前合并的村庄都是在当地来说经济相对落后的村庄，大多数土地属于山耩薄地，还有部分村基本没有土地，如王村杜家村，该村在并入南山前，大部分土地先后在修建高速公路和引黄工程中被征用，剩余的小部分土地上被高压线等公用设施占用，只能作为绿化用地。在所有并入南山的村庄中，像王村杜家这种并村前就已经没有土地的村还有不少，但南山集团对所有并入南山的村民无论基础条件差异多大，都是一视同仁。从此看来，南山集团是一个有着高度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合并村的初衷就是让百姓摆脱贫穷，过上富足文明的新生活，真正实现民有所居、少有所学、中有所为、老有所养、病有所医、民有所乐的目标。

南山民居

人的城镇化

“村企合一”、“并村发展”，南山这套自创的发展模式，20年间，不仅使当地的乡土面貌发生了根本改观，而且村民祖祖辈辈沿袭多年的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全方位改变，完成了从农村人到城里人的彻底蜕变。

在南山采访，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现年64岁的宋致好，原来是达沟村村民。在1995年并入南山以前，他住的仍是每户“三间半”的土瓦房，村路泥泞，一下雨连脚都拔不出来，农民种地收入每亩仅二三百元。并村后，宋致好按南山统一安排，个人花费3.5万元，即入住建筑面积近200平方米的独院别墅，并分配到南山铝业工作。

如今，宋致好人已退休，又被返聘分管村里的红白理事会，负责公墓、殡葬和老年活动中心等工作。除了享受南山集团每月4000多元的返聘工资，加上老人补贴和劳动股金的年终分红，年收入超过10万元。在当地，这些钱足够他幸福地享受晚年生活。

因并村而过上城里人生活的，远不止宋致好一人。记者在当地看到，凡是被纳入“南山”籍的村民，全都离开原来的土瓦房，搬入南山集团开发的居民小区。小区建设标准和城里没有两样：户均居住面积160多平方米，并配有一车库，统一精装修；“双气”（暖气、天然气）、“双水”（自来水、纯净水）、电视、电话和宽带一应俱全；社区幼儿园、卫生室和社区服务中心等配套设施完善。

去年9月，李克强总理邀请专家、院士座谈城镇化工作，提出新型城镇化“要以人为核心，使城镇真正成为人们的安居之处、乐业之地”。   

南山村民真正实现了总理要求的“安居”与“乐业”。他们的住房全部归个人所有。因并村时间不一样，村民们购房花费也不同，从最初的每户3万元到现在的6万多元。而且，小区内90%的家庭拥有至少一辆轿车，真正实现了居住楼房化、环境园林化、生活现代化。

在就业方面，南山集团将具备劳动能力的村民全部吸纳到各个企业，根据个人能力大小和学历高低，安排到企业管理、生产、后勤等不同岗位，使得每户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除了正常的工资收入，南山集团还给每户村民设立劳动股金。村民自合并之年起，每年按照每户工资总额的1：5比例享受连续6年的劳动股金记账，6年后每年按照2%-3%的比例分红，并享有继承权。目前南山平均每户劳动股金基数可达百万元以上，每户每年平均可分红3万多元。此外，南山集团每年给村民发放取暖费、老人补助等各类福利1亿多元，村民人均年收入达5万多元，是龙口市农民人均纯收入的3.3倍，山东省农民人均纯收入的5.3倍。

在南山，村民们实现了现代化的生活方式。南山注重对村民的精神文明教育，制定严格的村规民约和各项规章制度来不断提升自身素质和文明程度，目的是让村民能跟上时代的发展，同时教育下一代继承和发扬老一代创业者“忠诚、责任、勤奋、敬业”精神，勤奋努力，锐意进取，适应未来社会的激烈竞争。从南山目前的发展趋势看，需要大量懂技术、会管理得高层次人才，当前南山的大部分人才都是从社会招聘来的行业精英，南山注重对下一代的教育，其目的正是为了培养一批属于自己本土的技术、管理人才。

采访中记者看到了一份南山未来发展规划，涉及主要内容是：未来的南山将以龙口为基地，同时根据市场、技术、人才等需要在国内一线大城市设总部，并逐步向国外发展，为实现“百年南山”的目标奠定基础。从这个目标看，南山目前所开展的对村民的思想素质教育和强化学习教育无疑是为村民将来走出去而采取的一项很有战略眼光的举措。

一个地区的城镇化，不在于修了几条马路，建了多少楼房，而在于居民收入能否支撑其城市生活。在王国峥看来，南山集团用工业反哺农业，在带动当地城镇化方面所做了很多工作，正是由于南山集团的产业支撑，村民得以充分就业，拥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南山村才有别于其它地方，彻底完成了人的城镇化。他认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南山模式只可借鉴，不可复制”。

企业与社会良性互动

2013年11月，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山东视察时提出，“城镇化不是土地城镇化，而是人口城镇化”，要求新型城镇化“不要拔苗助长，而要水到渠成；不要急于求成，而要积极稳妥”。

这句话也是对南山20多年来城镇化进程的最好阐释。南山模式之不可复制，不仅仅在于其给本地居民提供稳定可观的就业收入，还有其多年来为推动当地城镇化而坚持不懈的社会投入。

在子女教育上，南山建立了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职业中专、本科院校等完整的教育体系；在养老待遇方面，南山对达到退休年龄的村民，根据不同年龄段每月给予500—800元的养老金补助，失去劳动能力的人也享有基本生活保障；医疗保健方面，南山兴建了南山医院、三级甲等医院——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南山分院，南山村民的住院医疗费用，除按新农合报销后，个人负担部分南山再给予报销50%。

南山集团还围绕民生打造了一系列产业链：从面粉厂、蔬菜大棚到商贸中心、洗浴中心等，一应俱全；结婚喜宴，户主只要送上一张单子，星级宾馆全程安排；就连终老墓地，村里也按习俗统一由南山的“红白理事会”规划……

近年来，随着社会老龄化问题的日益严重，南山集团本着“从南山做起，让老年人活的更有质量，更有尊严，更有空间，更有乐趣”的宗旨，以一流的的设计和标准，规划建设了适合中老年人居住的南山佛光养生谷，包括多种住宅、服务会所、老年大学、养生谷医院、爱心护理院等，成立了南山阳光艺术团、创办了中老年杂志《阳光依然》，各项老年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致力于打造国内一流的养老养生基地。

通常情况下，如此巨大的社会福利投入和基础设施建设，每一个企业都不堪重负，实力再雄厚，也要冒被拖垮的巨大风险。然而，南山集团不但没有因巨额社会化投入而受拖累，反而因城镇化进程获致不少商机，通过几十年积极稳健的社会投资，一步步成长壮大。目前，集团辖属四大园区、20余个居民生活区、近百家企业，并在澳大利亚、美国、新加坡、意大利等多个国家和地区设立了分公司，工业、金融、航空、房地产、教育、旅游、老年健康养生等多产业并举，总资产达到800多亿，跻身中国企业500强。强有力的产业支撑，反过来推动南山全面实现城镇化目标，形成了人、企业和社会的良性互动发展局面， 2013年，南山集团销售收入达到806亿元，实现利税99.7亿元，占龙口市税收收入近一半，综合实力位列中国企业500强第160位，中国制造业500强第71位。正如龙口市政府主要领导所说，南山新型城镇化的示范经验，就是在龙头强企带动下，周边村向中心村合并，以新型农村社区建设为载体，聚集土地、劳动力、智力等生产要素，使就地城镇化变成了现实，而且生命力十足。 

国内学术界对南山的城镇化也给出了肯定评价。中国社科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研究员杜晓山对南山早有耳闻。“城镇化需要政府、企业和社会三方合力，优势互补，融为一体，才能取得很好的效益。”他说，像南山这样由企业主导的就地城镇化，符合中央大政方针，推动地方发展，顺应民生要求，比一些政府主导下的城镇化更为扎实，更符合实际，值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