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lled wine是这样奇妙的东西。它令静更静，令欢愉更欢愉。它能由任何平庸甚至廉价的葡萄酒加上香料煮滚得来，绝不会如它们在正常温度下那么容易令人失望。它仿如谦卑的配角，却令你有机会观望自身。而这样的观望，便是自己对自己的信仰。文｜唐七——葡萄酒与

冬日的捷克，不多人。通常五点以后，夜就已经完完全全黑透了。

当我走在南部那个名为TELC、甚至连捷克人都未必去过的小镇里，看着中央广场上成串成串亮起、如闪烁的眼一般的圣诞灯饰的时候，这“黑”的知觉便分外鲜明。

这个被湖水环绕的小镇，在阳光灿烂的夏日，你会见到它整个倒影在湖里的模样，像最真实的海市蜃楼，美轮美奂。而在冬日，这里却自顾自安静，倒影时隐时现如自语。我沿着围绕小镇的湖走完了一整圈，唯一一个如我一般的旅人，拿着相机走在不远的地方。因为只有一条路，有时候他停下拍些什么，我就走在前面；有时候则相反。我们都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享受着各自难得的独处时光。沉默的默契融化在飘着雪花的空气里，竟也有微微的暖。

直到走回广场，我才感觉手脚已冰凉，连身体都开始有些许发麻。便躲进街边的小馆子里。这个时候，我想要喝一杯Mulled wine。

是的，这种通常以红酒为基础，加上糖和肉桂、香草荚、丁香、橙等香料，煮沸饮用的热酒，是欧洲圣诞期间的传统饮品。整个冬天，它都出现在欧洲街头或是寻常人家的厨房里，带着香气缭绕的温暖。

小馆子里亦没什么人，我喝着那杯滚烫的酒，可以感觉到酒液集中成一股细而磅礴的热流，一寸寸令知觉苏醒的轨迹清晰可辨。周围过分的安静所构筑起的仿佛与世界无关的状态，就好象德沃夏克某个乐章中毫无预兆的一小节休止符。像一个我与未知间的秘密。

这与走在布拉格夜晚依然热闹非凡的旧城广场中央，边吃热狗边看一旁为圣诞搭起的舞台上孩子们的表演，边站在小摊边的檐下喝一杯Mulled wine的感觉完全不同。彼刻，是可以随意与身边路人碰一碰杯的简单的愉悦。空气里弥漫着烤肉及热酒带着香料与水果的甜蜜奇妙的香气。这时就着纸杯大口喝下的东西，会让人不自觉激动起来——久违的天真的激动，仿佛少年时第一次听到摇滚，以为世界不过是掌心间的一次击打；又像是初爱的单纯，相信未来遥远充满可能。已经记不得在独自行走捷克的旅途里，我到底喝过多少杯Mulled wine。清晨、午后、傍晚、深夜。它随时出现，也随时消失不见。它令静更静，令欢愉更欢愉。

事实上，无论是用1000欧元一瓶还是1欧元一瓶的酒，煮沸后的Mulled wine并未有阶级差异。它不挑剔杯子不挑剔环境不挑剔风土不挑剔年份更不挑剔有没有人陪你喝。它这样简单平庸甚至廉价，谦卑得如最不起眼的配角。它退去了属于葡萄酒的一切花哨，却令人有了机会，能观望自身。而对于我来说，这样的观望，便是自己对自己的信仰。

能够或平静或欢愉地重新审视爱、自我以及未来的可能。真的不是什么酒都可以做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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