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土著民”确实是可以用小细节与游客区别出来，在行色匆匆的街头巷尾，真正生于纽约市区、长于纽约市区的人却少之又少。太多的移民在年轻的时候来到这里，或工作或学习，养老时会搬去阳光灿烂的加州或者佛罗里达。曼哈顿岛五光十色，暮色斑斓，但大家永远都是匆匆忙忙的过客。

绝大多数时候，帝国大厦顶楼绚丽的灯光，哈德逊河畔旖旎的风光，并不平等地属于各种肤色、各种国籍、各种来历的人们。

在曼哈顿，观光客永远新奇地仰望着周遭的一切，纽约客永远淡漠地看着人来人往；观光客手里一直举着相机，对着各式建筑橱窗设计猛拍不止，而纽约客耳朵里永远塞着iPod耳机，音乐仿佛帮助他们隔离了周围的嘈杂；观光客的表情是饶有兴趣的，纽约客的表情是冷漠矜持的；观光客的衣着多是绚丽多彩的T恤牛仔，纽约客的衣着永远是黑白灰的外套正装；观光客对纽约的脏乱差地铁嗤之以鼻，却对地铁里民间艺人的表演充满兴趣，纽约客对到处乱窜的老鼠安之若素，却对乞讨卖艺的十八般武艺漠然无视。

无论观光客的主题是游览名胜古迹还是购物血拼，他们的表情都是轻松惬意的，无论纽约客的今日主题是上班加班，下班回家，他们的表情都是木然颓唐的。他们各有各的故事，也各有各的心事，但是如果一个观光客一旦头脑发热，想要定居纽约，那么很快，他会变得和纽约客一样对周遭表演漠不关心。也许周围有人哭得梨花带雨，有人雨天摔得狗啃泥，有人跟男友当街吵架破口大骂，有人幸福甜蜜在大楼路前拥吻，所有这些活色生香的细节，到了常住的纽约客面前，就像事不关己的浮云，飘然而过。

纽约客既不会去八卦地探寻抽泣者背后的伤心事，也不会好心地去扶一把摔跤的路人，既不会去臧否恋人间的吵闹细节，也不会去羡慕他人的甜蜜。他们颓废麻木地随着人流汇入地铁，又随着人流挪出地铁走向大街小巷。

冬天永远漫长地占据着大约半年的时间，路上永远是清冷的空气和令人反感的烟味。冬天最流行的服饰永远是黑色的外套，以至于我在中国时碰到美国友人，他们都会盯着我的外套，评头论足地说：你怎么穿得跟纽约人似的。

新年时参加一个聚会，席间的朋友几乎都在各种各样如雷贯耳或者名头不甚响亮的大小银行工作；新年以后各大博物馆演出机构又开始热闹地巡展、演出，但是纽约人真正每周都在享受这些资源的人少之又少，卡耐基音乐厅也好，百老汇歌剧院也好，观光客的猎奇比例永远大于纽约客的常来常往。

纽约客男女的西装永远笔挺，袖口永远配着精致的袖扣，风衣和羊毛外套不是米色就是灰黑，表情永远淡淡而茫然。很多人会带伞，女士坤包里会常备一双漂亮的高跟鞋，高楼大厦的写字楼前把自己的脚从舒适的平底鞋或者球鞋里挣脱出来，套上高跟鞋，踩着步点，打着卡进入办公室，手上往往还捧着一杯星巴克的拿铁，腋下可能还夹着当天的《华尔街日报》或者《纽约时报》。很多人学会了边走路都能边看资料，或者低头在黑莓手机上发短信回邮件。在这些细节里，我们看到了纽约客的勤奋敬业。

大腹便便的孕妇上车或者手抱小孩的少妇挤上地铁，纽约客会假寐或者装作看书读报过于沉迷；垂垂老者踱步审视或者观光客恍惚迷路，纽约客会快步走过，因为停下来指明方向会耽误他们的时间，而在纽约时间就意味着金钱；纽约黄色出租车司机会不停地按着喇叭或者加塞，来完成他们的努力冲破塞车防线之旅，这些细节里，我们看到了纽约客的冷漠和不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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