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经常光顾邮局去给朋友们寄礼物，时代广场边上的邮局又总是人满为患，因此该邮局增加了一个岗位，有位执勤的中年妇女，专门为大家维护现场秩序，指导大家填写邮寄单表以及介绍大家怎么使用自动化的电脑终端。这让我们省了各种麻烦的工作，但是对她而言其实是不停重复毫无新意的事情。

有天我跟她聊天，她说自己已经在这个邮局干了15年，一直做类似的工作。我想，那些怎么填表，怎么邮寄，怎么自己对着电脑买邮票的事务，对她而言应该是非常无聊的，但是她似乎非常享受自己的工作，至少我每次看到她，她都是热情饱满地在队伍里面吆喝。有时候她还会跟保安一起表演有趣的“机器人舞蹈”，或者跟我们排队的人聊聊家常。遇到后面来的人不理解为啥有人填完单子就能不排队直接去某个窗口邮寄，她还会耐心地解释对方之前已经排过一次队，现在是找同一个人处理等等。有一次我等了二十分钟，同样的解释，她就对着队伍说了三遍同样的话。

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因而也造就了人生价值观的多元和人生际遇的多元，这其中最让我感动的是自我满足和自我肯定的工作态度。就像这位普普通通的邮局巡岗，她总是开心地笑着，似乎对生活很满足，她总是热情乐意地帮着大家的忙，虽然这也是她的工作。但是同样的服务类工作，我们在跟中国相关的地区享受不到这样的态度。从来在纽约中国领事馆换领护照或者办事时，看不到任何服务人员的笑脸，他们对这种重复劳动的“心生怨气”是直接挂在脸上的，问题解答也是公事公办、面无表情，言语生涩。

所以我时常觉得，在美国最让我感动的人往往就是这些服务业的最底层人员，比如门童，比如酒店里的侍者，他们都很享受自己的工作，并且这种享受的热情是可以感染到你的。比如在中央公园旁的纽约都会俱乐部，接待生会跟你解释路过的每一件物品和雕塑的历史和故事，哈佛俱乐部的门童是风趣幽默而又彬彬有礼的，在我诞下秧秧的伯克利医院的门卫，会骄傲自豪地一遍遍跟我们强调他们是湾区最好的妇产医院。而难得一次打车碰到的司机，竟然曾经也是当地报纸的记者，所以可以跟我们引经据典讲湾区各个小镇的故事。

这样的美国芸芸众生，他们也许学历不高，却一定经历丰富，因为他们每天看着各种各样的客人迎来送往；他们也许不智商超群，但一定情商卓越，处事圆通。最重要的是，他们几十年如一日，还是会对自己简单重复的工作有着享受的心态和热情。而这种热情被我叫做“服务业的姿态”，有的时候我会想，是不是他们所处的公司“洗脑工作”彻底有效，但是我想更重要的是，频繁经济危机的裁员压力和固定的“寅吃卯粮”生活方式使得他们对自己享有一份工作的成就感远高于其他。毕竟即使是门童的收入也可以温饱，甚至纽约地铁的清洁工年收入都有四万美元，所以美国人习惯了今天花明天的钱，这个月的工资还上个月的账单，失业了就领政府救济保险。

大家都努力辛苦地工作着，方丈级别的吃香喝辣，小和尚们就喝粥，区别只是华尔街的银行家住豪宅，他们住小花园房，交易员分析师开宝马劳斯莱斯，他们开丰田克罗拉本田雅阁。我始终觉得这种保障机制造就了美国的吸引力和创新力，因为如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就只能人人为“稻粱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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