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的雪
2010年07月02日 20:44 女友网 】 【打印共有评论0

(一)

11月的乌鲁木齐,已是银装素裹的世界,大朵而洁白的雪,天使一样舞蹈着,用自己的身体点缀着这所美丽的城市。我来到多雪的新疆其实已经有三年,可对雪的喜爱从来不因为多见而消褪过,新疆的雪,美在它的白,它的洁,它的不染世俗。

前段时间,我和一直很关心我的吕玲姐姐通了电话,和她谈到了新疆的雪。姐姐在电话里告诉我,她说:“新疆最美最纯洁的雪在昆仑上,那里的雪因与昆仑为伴,有着一种大气、一种精神和灵魂。”我知道,姐姐所说的昆仑就是被称为“万山之祖”的昆仑山,它以高大雄伟著称于世,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化都和它联系在一起,它也被称为中华民族的代表。但我不知道,有着一双可以洞穿事物本质眼睛的姐姐,所说的昆仑雪,指的就是纯粹的雪么?我没问姐姐答案,因为很多东西,必须自己亲身体会后,才能得出答案。

我对昆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上网查询了许多与它有关的资料。我发现,在巍巍昆仑上,还有着一个被称为“中国第一哨”的神仙湾哨所和一个被称为“雪上上甘岭”的天文点。我接着又点击了一些与神仙湾和天文点有关的资料,看着这些资料,我开始被那些昆仑边防战士无私奉献的精神感动了,我想:姐姐说的昆仑雪,指的是不是这些战士们呢?

我突然很想到昆仑山上走走,这种感觉非常强烈。

我来到了新疆军区宣传处,找到了和蔼可亲的李科长。在交谈中,我把自己想到昆仑山上看看的想法对他说了,希望他们能给我这么一次机会,去写写可爱的战士们。遗憾的是,好心的李科长告诉我,说现在昆仑山的神仙湾哨所即将被大雪封锁,也许已经上不去了,天文点或许能上去,但那里也严重缺氧,非常危险。科长希望我在适当的时候再上去。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想上昆仑的感觉强烈得要去见热恋的爱人那般。11月13日,我向报社提交了自己前往昆仑山的申请,批下来后,我独自一人上了客车,在经历了近2000公里的长途颠簸之后,来到了和田军分区,也来到了吕玲姐姐的身边。

我的突然到来,将姐姐吓了一跳。她说:“燕子,你怎么干什么事情都是风风火火的,告诉姐姐,这次想干什么?”

我说:“姐姐,我很想上昆仑山,我被这样的感觉折磨得快疯掉了。”

姐姐呵呵大笑起来,她说:“看你这急性子,和在阿勒泰时候一样。不过,不是姐姐不帮你,只是现在昆仑山很难上去,大雪就要封山了。你要是早来两天,可以随上山接老兵的政委一同上去,可你来迟了,现在安排你上昆仑山,实在是太危险,我不放心。”

我说:“姐姐,我知道您喜欢我什么,不就是喜欢我知难而不退的性格么?要是我连这些勇气都没有,我就不是我了,您还会喜欢我么?”姐姐有些动容,她说:“请告诉我你非要上昆仑山的理由。”我说:“我想去看昆仑的雪,看那些边防卫士,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抱着绿色的树木流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能让他们选择在被称为生命禁区的地方留守!我更想知道,你说的有灵魂和精神的昆仑雪,指的是不是他们?”。

姐姐依然没给我关于昆仑雪的答案,但我的话把姐姐打动了,她的眼睛有些潮湿。姐姐接着给当政委的丈夫打了电话,把我上昆仑山的事情落实了下来。

我在和田军分区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然后随军分区新闻办的肖健和毛德海同志前往叶城。在去叶城的路上,我心里非常激动,我知道我可以上昆仑山的机会来之不易,11月正是部队人手忙的时候,新兵要来老兵要走。在这样的时候,部队能抽出新闻干事陪我上山,也是对新闻工作的支持,也是对我的关爱啊。而且,我们这次上山,也将是今年和田军分区最后一次上山了,十来天后,昆仑的许多角落,将会被大雪封锁。

我们在叶城住了一个晚上。

11月15日早上8点,肖健和毛德海同志专程带我去了叶城烈士陵园。叶城烈士陵园里有300多个坟堆,据说这些人生前都与昆仑有关。肖健同志告诉我,他说:“只要时间允许,我们每次上山都要到这里来叩拜烈士,一方面是缅怀,一方面也是祈求他们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早上9点的时候,我们正式从叶城0公里处出发,沿着219国道,正式向昆仑山开进。军用越野车在一路前行,路旁是连绵起伏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冷清得像远古的世界,只有风在忧伤的唱着歌。

渐渐的,车子爬上了喀喇昆仑山的低山区,昆仑的轮廓开始在我视线中变得清晰起来。我看见了连绵不断的山峰,和山峰顶上那些终年不灭的积雪,那些雪刺目、光亮,神圣又神秘。它们停留在离天空很近的地方,一尘不染。

也许是昆仑山的那种大气震撼了我,我开始被一种从没有过的特殊兴奋感包围着,我推开了车窗玻璃,朝外面大声叫唤着“昆仑您好!”。同行的两位同志被我的行为逗笑了,肖健说:“看把您兴奋的,过一阵子缺氧的话,您哭都来不及。”我咯咯的笑着,说:“哪会呢?我从不喜欢哭鼻子。”我说这话的时候,底气明显不足,大家的笑声更响了。

车子继续前进,越爬越高,也越爬越吃力。气温开始急剧下降,大片的雪飘落下来,这些雪像蝴蝶一样轻盈飘舞着,我专注的看着它们,直到它们飘到我看不见的地方。恍惚间,我觉得我和那雪一样,与昆仑山溶为一体了。

库地达坂到了,它也叫阿卡孜达阪,海拔有3200多米。我坐在车窗里,远远望去,看见雪峰高耸、峰回路转,惊险异常。肖健这样描述它:“库地达坂险、路挂山腰间,右依千仞壁,左靠万丈渊 ”。

库地的路面很狭窄,窄得只能通过一辆车,我想,要是对面突然出现另一辆车的话,会车将成为很大的难题,难怪,一路上,司机都在不停的按着喇叭。在这个时候,一向自认为大胆的我竟然有些害怕,我用手使劲抓住了车门上的扶手,不敢多看窗外的风景,这一段路程,我几乎是大气也不敢出。

车子继续前进,走了很久,终于在一个叫麻扎达坂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的心情也开始舒缓下来。“麻扎”在维吾尔语中是“坟墓”的意思,这里的最高处海拔5100米。这个地方,有一些用木板搭起的简易房子,毛德海同志告诉我,说这些房子是饭馆,我们要在这里吃饭。

我们落脚的这家饭馆叫面食王,不大,但干净,里面没几个人。我们叫了面,但我没胃口,只觉得头昏想吐,但为了保持体力,我强迫自己吃了些面条,但刚吃下去不久,我又恶心得把它们吐了出来。

肖健和毛德海同志出门,从车里为我拿来了水果。我吃了两个苹果,休息了一会,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不用问别人,我就知道我刚才肯定是因为缺氧产生了高原反应,对这,我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不紧张。在大家继续吃面的时候,我到厨房和正在用高压锅煮饭的老板聊了会天,在交谈中,老板告诉我,说他是河南人,在这里开饭馆已经有十多年了,接待过许多上山的将军,他现在一看见穿军装的人就觉得亲切。莫名的,对开饭馆的老板我也充满了敬佩感,要知道,在这样荒芜缺氧的地方,没有毅力的人是无法呆下来的。

等大家吃完饭休息一会后,我们上车继续赶路。这时候,随着海拔的升高,气温越来越低,氧气含量也越少,我穿着羽绒服,却依然冻得听到了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耳朵也在嗡嗡的响着。我的呼吸开始变得非常急促,胸口仿佛被石头压住一样。同志们的脸色也不好看,我发现他们的手指和嘴唇都变得紫黑!

尽管我不吭气,但肖健和毛德海同志还是发现了我的异常,他们都把自己的大衣披到了我的身上,并动员我吸氧。我没有硬撑,乖乖的把氧气管子插到了自己的鼻子里。我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我还没有看见神仙湾上的战士们,也没有看够昆仑的雪,我不能倒下。

车子又翻越了黑卡达坂,终于在晚上10时抵达三十里营房。

三十里营房就像一个小城镇,这里有商店有饭馆有修车铺也有兵站,被称为昆仑的绿洲。但万分疲惫的我没有游玩的精力和兴致,在新闻办同志的安排下,我在一家兵站的房间里安歇下来。然而,躺到床上以后,我竟然睡不着觉,我想在这连睡觉都觉得艰难的地方,那些在昆仑上生活的人那些在昆仑上驻守的战士需要的是怎样的精神呢?

我爬起身来,打开了窗子,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天空中依然飘着很大的雪,这些雪仍然像蝴蝶一样飞舞着,但越看,我就越觉得它们的舞姿艰辛。我的泪水,竟然哗哗地流了下来。

(二)

我们很早就起身了,继续上路,前往神仙湾哨所。神仙湾哨所离三十里营房大约是一百六十公里左右的路程,不算很远,但很颠簸,因为路是简易的边防公路。

我和昨天一样呕吐不止,连吸氧都不管事,我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飘离了自己的身体。在我迷糊之间,毛德海同志轻轻拍拍我,他说:“燕子,快看前面,神仙湾要到了!”我使劲睁开眼睛,把吸氧的鼻管拔出,扭头朝车窗外望去,果然看到了飘扬在一个小山岗楼上的五星红旗。刹那之间,我眼睛红了,竟然又有了想哭的冲动,感觉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经过千难万险之后,终于看到了寻找很久的家!肖健和毛德海同志都盯着我看,紧张的问:“又要掉金豆啦?”我偷偷用手抹抹眼角,说:“才不呢,我们记者和军人一样坚强!”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笑我。

近了,更近了,车子终于到了神仙湾哨所。下车前,肖健详细的为我介绍了神仙湾。他告诉我,说神仙湾位于喀喇昆仑山脉中段,被生物学家称为“生命的禁区”,这里的海拔高达5380米,年平均气温低于零度,昼夜最大温差有30多度,冬季长达6个多月,一年里17米/秒以上大风天占了一半,空气中的氧含量不到平地的45%,而紫外线强度却高出50%,人就是空着手行走,都像担负着二十公斤的重量。毛德海同志也接过话头,他说有一位老军人上到神仙湾,亲身感受到这里恶劣的自然环境后,也曾感慨万千地赋诗一首:“冰山雪谷一军营,哨所设在云雾中。筋骨若非钢铁铸,神仙在此也难留。”

但就有一群铁人生活在这里,他们是怎样的人呢?

下车后,我看见在哨所的旁边,竟然摆放着一些花草。不是说神仙湾连棵草都见不到的么?正在我诧异间,肖健告诉我,说那些花草都是塑料做的,是部队为了点缀战士们的生活,特意安排摆放在那里的。我眼睛有些潮湿,我问肖健:“那这么说,以前我在网上看到的,说一位战士因病到山下住院,在有空的时候,他就会抚摸路边绿色的小树流泪的故事是真的了?”肖健说:“是有过那么一件事情,别说绿色,在大雪封山的时候,神仙湾连土都是难见到的。”肖健的神情有些悲壮,我想,在他表情的后面,肯定有许多悲壮的故事。

神仙湾哨卡几间低矮的平房依山而建,哨楼就在离我们百米开外的地方。哨楼上面,有2名战士手握钢枪,眺视远方,百倍警惕地守卫着祖国的边防,我老远就看到的那面国旗也在哨楼上猎猎飘舞着,在离太阳很近的地方!

冷,非常冷,这里的温度和山下比竟然是天壤之别。我请肖健和毛德海同志带我到哨楼上看看,他们考虑之后同意了,并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我,缓步走过了108个台阶,来到了哨楼上,这108个台阶,我们走了有半个多小时。

哨楼上的两个战士看起来年纪还很小,十七八岁的样子。我们热情的和两个战士打了招呼,他们看见我非常高兴,亲热的叫了一声姐姐,这一声姐姐叫得我心头很热,直后悔没把车上的苹果带上来送给他们。通过交谈,我得知这两个战士来自山东烟台,一个叫郑绪桢,一个叫曲承富,为了祖国的安宁,他们从山明水秀的家乡来到这风雪边关,在山上站岗放哨,一呆就是半年时间。

也许是因为长期缺氧的缘故,郑绪桢和曲承富脸色都十分黝黑、双手发紫、指甲深陷,强烈的高原紫外线,把他们的脸灼烧得脱掉了几层皮,布满了紫色的疙瘩。他们的嘴上,也裂着深深的口子,一丝淡淡的血水在说话间不断地涌了出来,令人心疼。我问这两个小战士,“你们觉得苦么?”他们笑着,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苦,但苦才见精神!”看着两位战士飒爽的英姿,我终于明白,神仙湾哨所为什么能被中央军委授予“喀喇昆仑钢铁哨卡”称号,原来,是因为这里有着许多铁骨铮铮的人!我用崇敬的眼光看着眼前的两个战士,他们脸上还带着孩子的稚气,但他们的精神却如硬汉般坚强!

从哨楼上下来,肖健告诉我,由于上级的关心,神仙湾哨所的基本设施比以前齐全多了,战士们也可以用太阳能热水器洗热水澡了。我们说着走着,就到了班排宿舍。班排宿舍里,战士们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这种直线加方块的生活,让我耳目一新。

指导员党组照介绍说,神仙湾虽然条件艰苦,但战士们缺氧不缺精神,一代代官兵在“生命禁区”挑战生命极限,用青春和热血铸就了“热爱边防,艰苦奋斗,无私奉献,顽强拼搏”的“喀喇昆仑精神”。

一位连队干部还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件感人的故事:战士赵泽明夜间上哨,由于高山缺氧,昏倒在路上。他苏醒后,艰难地朝哨楼上爬,30多米长的山路,他爬了整整半个多小时,身后留下了一道深深的雪沟。要问是什么给了赵泽明勇气和毅力,战士们都会毫不犹豫对我们讲:“这种力量,就是喀喇昆仑精神!”

难道,这所谓的“喀喇昆仑精神”也是姐姐说的昆仑雪的精神么?我想是了。

我翻阅了战士们的日记。班长程东伟的日记这样写道:“鸟飞不过去的地方我们守着,生命禁区我们活着,冻得沾手的钢枪我们抱着,缺氧的哨卡我们待着,党的话儿我们听着,战友牺牲几个,可祖国的领土我们寸土没丢!”。正在哨楼上执勤的战士曲承富这样写道:“评价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经历了多少痛苦和艰难,而在于他战胜了多少痛苦和艰难”。战士姚金城这样写道:“鸟飞不到,每天被风吹的湾;树栽不活,积雪化不完的湾;缺少氧气,天最蓝的湾;没有路,却处处能行走的湾;谁能在这湾里生存,谁就称得上是这湾里的神仙。”

在神仙湾边防连拜访虽然只有短短的2个小时,但我的心灵受到了震撼,灵魂得到了净化,思想得到了升华!

因为时间关系,我们终于要离去。在和神仙湾哨卡官兵挥手告别的刹那之间,我看见他们的眼中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而我们的双眼也盈满了泪水。毫不犹豫的,我也学新闻办的同志一样,举起右手,以记者的身份,军人的姿势向这些长年守卫在雪域高原的边防官兵们致以崇高的敬礼,他们,和巍巍昆仑一样令人敬佩。

(三)

车窗外,飘舞的雪已经住了,昆仑山显得有些寂寞,我想,要是昆仑山没有这些精灵般的雪,它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呢?

我们的车子在继续前进,这一次,我们要去天文点前哨班。从神仙湾到天文点前哨班的路段也是很简陋的边防公路,车子颠簸得依然很厉害,坐在车上的感觉很晃悠,有些像坐船,也像在骑马。不过,在路途中,竟然奇迹般的看见了一些狐狸、牦牛、藏羚羊在活动,这一切,让我所有的疲惫和不适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我看见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柱状物,像纪念碑,也像烟囱。肖健告诉我,那里就是中国最高的烈士陵园康西瓦,白色的柱状物是烈士纪念碑,在那里,埋葬着一百多位在对印反击战中牺牲的烈士。毛德海同志也告诉我,说康西瓦是高原军人心中的一块圣地,许多边防战士表决心的时候都说:“生在喀喇昆仑为祖国站岗,死在康西瓦为人民放哨”。而三十里营房驻军各单位的领导,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康西瓦向烈士报到,然后还要自觉地定期去汇报工作,下山的时候都要向烈士们去述职,非常认真地讲评自己在山上的工作表现,这是几十年来自发形成并任任相传延续至今人人都遵守的不成文的规矩。

在烈士陵园前,我们的车子停了下来,肖健和毛德海同志下车致礼,我也虔诚的向纪念碑鞠了三个躬,向安葬在这里的一百多位烈士致敬。

重新上车后,我们继续前进,来到了天文点前哨班。天文点前哨班的战士住在山坡上的几间帐篷里。战士们看见我们到来,表示了热情的欢迎。一个看起来很脏的战士为我打来了水,他的指甲很黑,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他说:“姐姐您喝水。”

我接过水,说:“你们怎么不喝水呢?”战士们告诉我说他们不渴,但我分明看见,这些战士的嘴唇上都裂了一条条口子,还起着黄白色的皮。

我突然想到了我在网上看到的资料,说这里的战士喝水要到三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去拉,战士们渴了就往自己的嘴上抹唇膏,在这里,水是很珍贵的。

我眼前的那杯水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我把它推到了桌子的一角,笑着说:“我也不渴。”

我回到车上,取来了苹果,我把那些苹果削成片,和大家分着吃了。也许是因为我的动作很女性化很母性吧,一些年轻的战士看着我竟然哭了,我知道,他们一定很想自己的姐姐和妈妈。

我看着这些战士,动情的说:“弟弟们,如果你们愿意,就把我当你们的姐姐吧,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亲亲的姐姐。”帐篷里的气氛竟然变得伤感起来,大家突然不说话,但眼睛都湿了。

接下来,我开始和那些战士们聊天,他们告诉了我一个关于他们班长李承成的故事。

战士们告诉我,说在2004年7月17日中午,在哨位执勤的新战士邹义杰突然晕倒,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嘴唇发紫。当时,在昆仑山上生活了近2年的李承成班长凭经验判断小邹可能得了急性心肌缺血症或急性高原肺水肿。这种病在发病后必须在8小时之内进行救治,救治不及时,将会有生命危险。在昆仑山哨所,曾先后有5名同志因患此类疾病而被夺去年轻的生命。

战士们说在那紧急关头,李承成立即安排电台与后哨进行了联系,但是由于那天下着大雪,电台因信号较弱无法和后哨取得联系。后来,李承成决定亲自带上体质较强的吴晓云、金保成2名同志徒步到17公里外的连队报信。要知道,在6、7级的大风里,裹着鹅毛大雪在雪域高原行走,无疑是对生命极限的挑战,是非常危险的行为。由于分辨不清道路,在前面探路的李承成曾一脚踩进冰河里,半个身子一下子陷了进去,当吴晓云和金保成迅速拉紧早有准备的背包绳,把他从冰河里拉出来时,他的双腿被冻得快失去了知觉,但他依然坚持领头前进。后来,在离连队不到三公里时,小金消耗体力过多,快支持不住了,李承成就安排小吴搀扶着小金在他后面慢慢跟进,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爬到了连队,在一头撞开蹲点干部胡宝华的房门并把事情讲完后,就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后来,医疗队的人告诉李承成的战友,说李承成要是再晚到连队半个小时,生命将不保!

听完这个故事后,我非常动容,原来,在这些战士的身上,也有浓于血水的兄弟情谊啊,他们为了战友,不惜奉献出自己的生命。而一个连自己生命都可以付出的人,他的胸怀和境界该是何等的崇高?

也许是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我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又开始呕吐不止,肖健同志果断安排了我们下山的事宜。

告别的时候,战士们都哭了,他们流着眼泪大声叫着姐姐,拉着我的手久久摇着,不肯放,眼神中充满了不舍。看着这些年轻的战士,这些还是孩子的战士,我的心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包围着,我说:“弟弟们,请相信我,明年可以再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再回来!”

上车,离去。透过车窗玻璃,我看见那些战士依然站在帐篷外朝我们挥着手。渐渐的,他们的身影在昆仑的雪地里越来越小,最后,与昆仑那些洁白的雪溶成了一体,我眼前,是一片刺目的亮色。

转过脸去,我的泪水疯狂流泻下来。

(四)

我们在两日后的晚上21点回到了和田,由于工作上的原因,我订下了当天晚上返回乌鲁木齐的机票。

在去飞机场的道路上,我拨打了和田军分区政委李云高的电话,遗憾的是,没有打通。送我去机场的肖健对我说:“政委现在应该还在昆仑山上,他每年都要上去许多次,直到山被大雪封得再也上不去为止。”我问肖干事:“难道政委就不觉得上昆仑山很险很累很苦,也是对生命和毅力的一种考验么?”肖健笑着,他说:“可我们政委说了,上到昆仑山之后,能看到那些年轻的战士们健康地站在那里,他心里就踏实。” 多么淳朴的话,多么实在的政委!

我接着拨打了万宗林司令员的电话,电话接通后,我说:“司令,谢谢你们的接待,现在,我就要走了,如果我的文章能在报纸上发表出来,您想对所有人说些什么?”万司令说:“我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想告诉所有关心我们战士的人,因为你们的关爱,我们会以一流的工作,一流的标准,一流的业绩,建设一流的部队,让党中央、中央军委和全国人民放心!”

听完万司令发自肺腑的话后,我突然觉得热血沸腾,被一种振奋的情绪包围着,我仿佛又看到了巍巍的昆仑山,那山在我眼中越来越连绵,就像中国的又一条长城。

23:55分,飞机终于起飞,在1个半小时后,我回到了乌鲁木齐。当我上了出租车,看着午夜两点依然繁华的街边灯火,我想到了另外一个我曾经莅临过的世界,那里处在雪域高原之上,冷清、神秘也圣洁。那个世界离我很近,因为它已永远屹立在了我的心里!

我给吕玲姐姐发了一条短信,我说:“姐姐,我终于知道昆仑的雪为什么最美最精神最有灵魂了,因为昆仑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高度,而那些雪,默默陪伴在昆仑山上,它们的心灵离宽广湛蓝的天空很近!”

昆仑的雪,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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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燕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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