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邵江天

地产商秦于冲这回算是栽了，放下好端端的地产生意不做，却鬼使神差地去投资什么电视剧，结果电视剧没拍成，倒将多年积攒下来的五千万元打了水漂。情急之下，他找来高中时的同学岳中飞和范志同商量解困之道。岳中飞这几年做建材生意赚了不少钱，县城里的人都叫他岳款爷，范志同所从事的职业虽然不便大肆宣扬，但阴宅生意的暴利尽人皆知，范志同这些年也早就赚了个钵满盘满。

三人相约到相府饭店坐定，还没等秦于冲开口，岳中飞就高声大气地问：说吧，你打算要我们拿出多少钱来接济你？只要不让我把老婆孩子卖了，为了老兄你，我哪怕把全部家底都拿出来也绝不含糊。范志同也一个劲地随声附和着：是啊，是啊。两位老兄的表态直感动得秦于冲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当服务生把凉碟上齐以后，秦于冲端起酒杯说：来，咱们先把这杯酒干了。其实，今天请二位过来，秦某并不打算向你们借钱，而是筹划一桩赚钱的买卖，但不知你们两个是否感兴趣。

听说有赚钱的买卖好做，岳和范都把头伸过来，异口同声地问：什么买卖？

秦于冲呷了一口酒，伸长脖子艰难地咽下去以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想包装一个画家。

包装画家？谁？

秦于冲说：咱们县城就这么大，还能包装谁？

岳中飞将信将疑地问：你说的是田大头田小节？

秦于冲点头道：正是。

岳中飞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地连声说：不行不行不行。就田大头那两把刷子，再怎么包装也不会有多大出息，苍蝇肚里刮板油，鹭鸶腿上剥精肉，实在没啥油水好赚的。

秦于冲摆了摆手，胸有成竹地说：国画这玩意，你要是讲究，那真的是深不见底。可如今搞收藏的那些主儿，他们当中又有几个是真的懂画之人？现在的国画界，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名家蜂起，各领风骚，谁也闹不清到底谁的画真的有功夫。以前，画家成名靠的是真本事，可如今却不必。唐寅、石涛、黄公望、张择端……你朝周围瞧瞧，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几乎没有谁不是“著名画家”，功夫虽然未必赶得上范曾吴冠中，但牛气却一点也不输给范吴半点。听说上一次香港的拍卖会上，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内地画家一幅不起眼的泼墨山水就拍出两千六百万的高价。打那以后，这位画家的一幅静景小品也都卖到上百万的天价了。田大头的画当然不怎地，但好处是我们可以完全控制他，若是换了别人，你花巨资把他捧红了，他却有朝一日尥蹶子开了溜，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仨齐心合力地把钱都往他的身上砸，只要田大头真的红了，那他就是咱们栽下的一棵永远也不会落叶的摇钱树。

范志同说：那你就说说吧，咱们怎么去捧红他。

秦于冲说：这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只要咱们舍得往里面砸钱，就不怕他红不起来。我明天就去田大头那里拿过几幅画来，咱们从中挑选出一幅，后天送到A市我大学的同学詹宇那里去，他现在是一家拍卖公司的老总。田大头的画，咱们要求的起拍价是100万，但不抬到4000万绝不收手。我估计，由于田小节原就没有半点名气，等我们收手时，那幅倒霉的画作最终仍会落到我们自己手上，但却不必紧张，关键是要把舆论造出去，电视、电台、网络、手机、报纸，一样都不能少，把“田小节一幅国画卖了4000万”的消息作为通稿发出去。这是第一步。只要能够成功地迈出第一步，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一年后，正像当初预料和设计的那样，田大头已经成为一位家喻户晓的著名画家。相应的，他的作品价格也随着其身价与日俱增，春夏秋冬六尺宣四条屏业已卖到1000万元的高价。而秦于冲们不仅早已收回了一个亿的投资，而且还有了十分可观的额外分红。

如今，最踌躇满志的得意者是田大头。每天下午，他都会腆着肚子衔根牙签沿着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踱着方步，但见他将项上之物高高地昂起，面无表情，痤疮泛红，俨然一位真正的名人那样睥睨着众多尾随他的粉丝。

真正偷着乐的则是秦于冲，他已在省城成立了一家画廊，决定下半生不再涉足房地产，而只做包装艺术家的生意。

邵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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