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某地，吃某地的某道名菜……是不是越来越像一种模式化的安排？商业化的细分，连旅行中的吃，也成了其中一个固定的、单薄的节点。怕是当你按部就班地搭班机、去某景点游览、去某著名商业街购物之后，面对某道名吃，不是那么有胃口吧。或是游离般，如面对一幅美丽的、但与你没太大关系的风景照片。于是，当本周看到最新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用洗脸盆吃羊肉饭》，看到作者，一个叫石田裕辅的日本小伙子，以骑自行车环游世界这种劳累的、“脏乎乎”的，甚至几度“小命不保”的旅行方式，并用“舌头和胃袋好好吸收”那些美食或是非美食，甚至当地粗粝的食物，用于燃烧身体与生命，供给骑行的巨大消耗，去看世界，去使生命在这美丽的世界中爆发，有种别样的痛快。

石田裕辅出过一本讲其骑行环游世界种种奇遇的书《不去会死》，在这第二本《用洗脸盆吃羊肉饭》中，旅行更以“食物”这一点来凝聚，但由此又丝丝缕缕牵扯出广泛的内容，比如通过一次次地吃，缓缓道出旅行中人与人的微妙关系。在墨西哥，面对到处听得到怒吼、满是烟尘、乞丐成群结队的小巷，“不禁怀疑这里是不是刚打过仗”，于是小伙子带着惊惧的目光打量着周边的每一个人。他先在市区走了一天，以寻找安全的骑行路径，因为“墨西哥的治安一直恶名昭著，我也听过自行车骑士遭强盗攻击，全副家当都被抢走的传闻”，于是战战兢兢地经过每一个人时，都在暗念“千万别找上我啊”，总算离开市区。当他在市区外的小村落吃到冰棒小店那“咬了一口，鲜美的菠萝芬芳满溢，全是大颗果肉，真棒！”的菠萝冰棒，与卖冰棒的小哥攀谈起年纪，说到自己明天27岁生日时，那小哥“像自己过生日似的，满脸欢喜”，从展示柜拿出柳橙口味的冰棒送给石田，“我咯吱咯吱地咬碎棒冰里不断滚出的柳橙果肉，忽然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今天早上我上路时，还恐惧人群，担惊受怕地张望四周呢！”

无论是玉米饼的香气，还是豌豆汤的浓稠感，每一样普普通通的食物，石田写来都是如此甜美。在骑行中变成“大胃王”的他，那些色香味也变得如此深刻。尤其是在零下20多度的夜里搭帐篷熬过一夜，几乎“死了”的石田，吃到他简陋早饭的样子。“用玛琪琳炒好青菜，撒上奶酪碎屑，再把冻结的吐司面包盖在上面，等着面包受热变软，再折成两半，夹住炒青菜和奶酪，做成三明治大口咬下。暖意一点点传入脸颊内部，咀嚼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响起，温暖的固体穿过喉咙——‘吃’这个行为，原来这么有爆发力。喝完热乎乎的红茶，我终于活过来了。甜点是柳橙……沙沙的声响回荡在脸庞，所有的刺激都变得鲜明而闪亮。冻结的果肉在口中逐渐融化，浮现美妙的甜味，忽然间，我确实感受到，自己正执拗地贴紧这片大地。”

贴紧这片大地，而且是执拗的，在咬牙坚持的三年环游世界九万五千公里的骑行中。但一次一次，生命力的爆发，贴紧着某一片丰饶的土地、某一条清澈的河流、某一天格外闪闪发亮的晨曦。忽然想到了一个词“不吸收”。在都市现代人与周围世界越熟悉越陌生的彷徨间，仿佛行尸走肉穿梭于一两处布景般的街道、大厦、房屋中，一个个逐渐羸弱的生命，哪怕对于“吃”这件本能小事，也渐渐“不吸收”了起来。于是才格外敏感于石田裕辅所写的那些，流汗、呼吸、融入，在生命力的爆发中，把一切与生命有关的密码，深深地刻进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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