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然
赫塔·米勒把自身的经历写成了寓言。出生前,她和同胞流离的命运已经注定,所谓家园在她离开罗马尼亚后,已经消失。
历史与现实如同烙印,牢牢铭刻于每一个人身上,只是,我们是否承认它的存在。赫塔·米勒说:“他们通过我的小说,面对的是他们自己的过去,这令某些人不舒服,因为他们不愿面对。”赫塔·米勒以诗歌的方式直面祖国和过去。诗歌深刻,报告文学更直接。她的作品中没有控诉,只有悲剧人生。
经历构成她的作品,她出生时具有移民的身份让她获得旁观者的独立和清醒。罗马尼亚对她而言,像寄居的出租公寓。她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它,以她的方式对它的设施和装饰提出批评。她后来搬离,但它已经楔进记忆。
相同的经历与际遇在她的不同作品中出现。她不是写实派,她更像一个讲故事的母亲,讲述故事时,为生活中的故事寻找意义,将生活提炼成寓言。诗性的语言强化了寓言的效果。她作品中的人物,用他们的经历对生活提出质疑,甚至连秘密警察,给其他人的生活造成伤害,生活也在伤害他们自身。生活伤害着每个人。
生活给她的主人公造成伤害和恐惧以及混乱的道德意识。她很少写独裁体制对他们的伤害。国家机器隆隆运转,她不写机器本身,她写机器挟裹下的人。她怀着对国家机器斩钉截铁的憎恨写他们。他们如此平凡如此柔弱,又是如此无辜。
《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开篇就是:“我被传讯了。周日上午四点整。”主人公坐上前去会见秘密警察阿布的有轨电车。电车走走停停,她描绘着电车乘客的纷纭百态,主人公插入自己的经历与记忆,其中的人与事如同鬼域世界,它却如此真实,真实得如同身边境遇。如果深挖,每一则寓言背后,都有触目惊心的内容。《今天我不愿面对自己》主人公的周围充斥着因为恐惧和苟活而延伸出的背叛和道德沦丧:前任丈夫把她出卖给秘密警察;公公想着与她上床,作为曾经的告密者,同伴背叛了他,晚景凄凉;朋友莉莉喜欢老男人,她与一位军官出逃国外失败,命丧黄泉;男友以酒精对抗恐惧和对生活的绝望;父亲偷情,主人公却想着取代那个长辫子摊贩的位置。等待审讯的日子,“我的神经,它们成了发光的电线。”《心兽》中,女友背叛了友谊,儿子背叛了亲情,人们逃避,再逃避,无法逃避时,选择死亡。
人,以及人所具有的特质,在政治高压下的一切纷纷变质,蜕变成兽类的光芒,动物园的质地。人所具有的各种特质,在她的作品中脱落,生成独一无二的标本。偶尔,她也会拷问善良,善良在她的作品中是一种变异的基因。她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的演讲《你有手绢吗?》中说,外公外婆送舅舅去城市学习商业,这个年轻人受到一位德国纳粹分子的蛊惑,成为纳粹分子。他进行反犹太人的行动,参加了护国队,最后死于战场。她的外婆保留着儿子的两张照片,一张婚照,一张遗照。她说:“对我外婆来说,这张照片也是一种矛盾交织的事物:在白色的手绢上是一个死亡的纳粹,在她的记忆中是一个活着的儿子。我外婆终其一生都把这张意义双重的照片夹在她的祈祷书里。她每天祈祷,她的祈祷一定也都有双重的意义。从一个可爱的儿子到一个狂热纳粹的分裂也很可能伴随在祈祷中,祈求上帝也能脚踩两头维持平衡,给儿子一份慈爱,给纳粹分子一份饶恕。”类似于这样的矛盾,以及与矛盾相互的疯狂,成为她作品中的一种类似于魔鬼舞蹈的色调,邪恶与狂欢共存。
她的遭遇和作品中的世界似乎离我们很远,似乎,又不太远。她作品中的主题与境遇曾在中国出现,并成为中国作家竞相写作的主题,那就是中国文学史的“伤痕”文学。三十年前,赫塔·米勒的作品就应由中国作家写出,现在,依然为时不晚。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凤凰网无关。其原创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及时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
共有评论0条 点击查看 | ||
作者:安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