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时安
几年前我参加一次全国性的创作会议,某地一位文化领导介绍了当地一个地级市推出一部大型舞蹈作品的经验。后来我了解才知道这个地级市一年的财政收入当时只有一两亿元,打造这部“史诗”却花了上千万元。演出结果也并不理想,只是在当地和北京形式上“汇报演出”了几次。最近,我参加一次会议,会上一所著名国家重点大学的著名教授慷慨陈词,呼吁政府大幅度增加投入,培养学术大师。此外,这些年在文化艺术界出现大量怪现象,迫使我重新思考文艺和金钱到底是什么关系。
事实上今天花几百万、上千万元创作、排演、打造一部舞台剧,早已是没什么稀奇的普通事情。许多地方政府分管文化的领导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钱不是问题,就看你有没有好作品。恕我直言,这种看似重视文化的言行,更多地表明了他们内心急于求成的工作焦虑,甚至不无一点发了财以后有点变形的心态,误以为有钱真能买来一切,包括文化和艺术。
确实,一些综合性很强的大型文艺作品创作,需要政府有力的财政资助、文化投入。但是,金钱投入的巨大并不简单等于艺术上的精品力作。众所周知,曹雪芹写《红楼梦》,贫病交加,身无分文,潦倒西山。他用的是心,“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在经历、目睹了本人和家族令人刻骨铭心的沧桑巨变之后,他有着一股强烈倾诉内心深处人生和情感沉重记忆的不可遏制的冲动和期望,“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他那么强烈地期待着世界和人们对他的理解。同样,抗战中的西南联大,一路颠沛南下,最后落脚在西南边境的春城昆明。它的财政投入,它的校舍、规模、设施及教授的收入,都远不如今天的一所普通大学。联大的许多教授贫困得经常揭不开锅子,家属上街摆摊、典当衣物谋生。然而,就是这座校舍寒酸、破落的大学,为新中国培养了几十位的“两弹一星”功臣、“两院”的院士。
文化、艺术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怀、一种态度,一种对文化精神的执着坚守,一种人文精神和人格力量的再现。它本质上与金钱无涉。相反,处理不当,金钱的诱惑还会消磨、吞噬艺术家的才情和想象。新时期以来,中国文艺舞台上真正能传得下去的艺术精品,大抵是艺术家尚未成名时的厚积薄发之作、呕心沥血之作和精雕细刻反复打磨之作,闪烁着艺术精神、文化理想的光彩,而不是金钱炫人心目的光芒。我亲眼看到一些大牌艺术家如何市侩气地漫天要价,其身价已经远远超过欧美大编导的价格,却最终创作出一个个自以为是而其实毫无生命力和艺术美感的作品。我亲眼看到一些才华横溢的作家、艺术家,经不起市场经济和金钱的诱惑,从行星到流星,艺术和人格迅速坠落的惨痛轨迹,令人扼腕叹息。艺术史文化史的无数事实、所有大师的人生经历告诉我们,用金钱培养艺术大师、文化大师完全是无稽无聊的天方夜谭。
千万不要以为有钱就一定有文化、有艺术,就一定能创作出无愧于大时代的精品力作。马克思曾用人类童年的古希腊艺术为例,提醒过我们文化经济发展不平衡的事实。
单凭大把的金钱是堆不出好作品的,相反,还会异化我们的灵魂、人格和艺术。文化官员要保持对文化、艺术的敬畏之心,艺术家要保持对艺术的虔诚之心和全身心的投入。唯其如此,才可能产生我们期待中的真正的精品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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