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初的人类，创造着万事万物，也在创造着一个同样重要的东西——美。本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台湾著名美学家蒋勋的《美的曙光》全面上市。在书中那些“初露曙光时初民单纯的创造”中，不仅有一双双劳作着的手，不仅是极富创造力的“切”、“磋”、“琢”、“磨”以及种种物件与成果，这一双双手，也在指向天上的星辰，“开始有了故事”：人类最初的渴望与梦想，最初的认知与信念，在这些初露曙光的美中，一代代，在世间流转。

蒋勋的目光，追溯至人类刚刚从大地上懵懵懂懂直立起来时，看到的景象无非是，人类在旷野中的卑微、无助。任何动物都能对跑不快、没有尖牙利爪的人类造成生命威胁，因此“神话里往往保留了人类不愿当‘人’的记录”。他引述《诗·经·商颂》中的一句，这浪漫的表述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降落人间的黑色大鸟，生下了商代的祖先。而在古老民族的图腾上，也会看到鸟类的符号。人类总是创造他们感觉崇高与有力的东西，而遇到危机的时候，鸟类一展翅就可以飞翔。“飞，一直是人类的梦想”。

而当人类渐渐有了形状的概念，渐渐懂得“磨砺”这个动作时，在蒋勋眼中，“圆”这个最被中国人喜爱的形状也浮现出来。“先民可能曾在海边捡到一个贝壳，他打开贝壳，惊叹里面有一颗珍珠。这粒珍珠是这么晶莹、圆润、饱满，所以他开始向往拥有这种圆的东西。”但要想得到这样的形状，就需要与之前“打砸”法很是不同的技术，慢慢地使不规则的形状成为圆形，是为“历经时间淬炼后的展现”。“因为圆的形成，真的需要磨了。磨也一定需要时间慢慢堆砌才能成就”。于是圆慢慢沉淀出耐心、融合的意味，也正因如此，“一个人饱经世事后，我们会用‘圆熟’来形容他人生的‘完整’，因为他拥有让世事臻于圆满和谐的智慧。”

而当蒋勋将目光投向当人类懂得在土地上耕种时，于是理解了为什么土地会给人如此的安全感，使人类有诸多肥美的记忆。在土地上，人类懂得了如何使生命“永远”延续下去，不用再过着漂泊无依的生活。《易经》中有一句，“安土敦乎仁，故能爱”，安定在土地上把种子种在土里，人类也渐渐不在狩猎中彼此争夺，而是互助互爱地等待着收获。“仁”有种子之意，在蒋勋看来，孔子喜欢此字，也在于每颗种子硬壳下都有一个可以发芽的、柔软的部分，这是生命的源泉。

有时候，你会发现初民们懵懂朴素的情感，在绕过万千苍茫岁月，流进即便是我们这个沧海桑田的年代时，仍然具有坚定的回响。想起最近在刘瑜《送你一颗子弹》中读到的一段，大意是自嘲着自己这群在国外奋斗的“精英”们，飞到遥远的国度，折腾了半天，终于能在自家花园里锄草浇水时，忽然发现自己的梦想竟还是“脸朝黄土背朝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只不过成了美国版。怎么这当代的生存奋斗，依然有着“飞”的意味，有着“团圆”的意味，有着“土地即安定”的意味？怎么那个历史还在破晓时刻的人类情感，绕了这一大圈又回来了？原来，那从“大荒”的岁月中，慢慢“从粗糙变得细致，从冰冷变得温润，从沉重变得轻盈”的一切，带着人类“精魄血汗”的创造与情感，是开始，亦是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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